第五十四章

X京十一月很少下雨, 不知道今晚怎麼下了,像特意為他們倆下的, 她覺得浪漫, 其實不太想考慮太現實的東西,輕笑道:「我已經很久沒談過戀愛了, 現在才剛戀愛,你就扔這麼大的問題過來,太為難我了, 我這會兒沒辦法理智思考未來,如果你問我的看法,我只想你做自己想做並且認為值得去做的事情。至於家庭與事業的衝突,我覺得還很遙遠,等那一天真到來了再說吧, 好么?」害怕不夠有說服力似的, 補充道:「我過去就是因為太看重結果, 忘記了當下,才導致了悲劇,這次不想考慮那麼多。」

她的聲音輕輕的, 細細的,伴著窗外的雨聲, 一字一句的鑽到他耳中, 再滲入心裡,像長了尖利細齒似的,一點點在裡頭啃噬, 啃得他整個人都軟了,又軟又癢,一點力氣都沒有。他說不出來是好受還是不好受,於是抬手揉了一下心口,道:「以前不該想的時候你要瞎想,現在該想了,你又不想了。」

其實,不可能不想,只是她想要的家庭生活,是夫妻在日常相處中|共同維護起來,而不是十天半個月都見不到丈夫的喪偶式婚姻。如果那樣,她寧願不進入婚姻。但她沒辦法說出這些東西,因為不希望張虔因為這些而改變自己的方向或者有太大壓力。同時她也知道自己不會為任何人改變或者勉強自己,哪怕是因為愛情。順其自然吧,他創他的業,她談她的戀愛,當有一天,倆人的節奏徹底合不上了,就會分開。

葉陽直起身體,將用手臂圈住他的脖頸:「你是在怪我嗎?」

她最漂亮的就是眼睛和眼角的淚痣,這兩項是這張臉的驚艷所在,張虔微不可聞的嘆口氣:「不是怪你,我怪盛超,我也才剛戀愛,他就過來搗亂,再晚一年半載的,等進入了厭倦期不成么?」

葉陽笑了,過去啄了一下他的鼻尖:「你明天早上想吃什麼,我起來給你做。」

張虔卻沒回答,而是換了話題,問:「很久是多久?」

葉陽沒反應過來,問:「什麼?」

張虔直接道:「剛才說很久沒談戀愛,是多久?」

葉陽愣了一下,笑道:「挺久了。」

張虔卻笑了,葉陽的臉忽然紅了,忙從他腿上下來,道:「好睏,我先睡了,你慢慢琢磨吧,我明天還要上班呢。」

她鑽進被子里,伸手將床頭的燈關了,房間徹底陷入了黑暗中。

張虔坐著沒有動。

好一會兒,葉陽聽到他走出房間,隱約聽到嘩啦啦的流水聲,似乎是去沖澡了。

葉陽一口氣睡到早上九點多,起來後,看了看時間,發現已經遲太多,就不著急了。

微信里有張虔發的微信,說上午約了人談事情,先去公司了。

簡單的一句話,讓她生出了一點很陌生的幸福感,切實覺得,這個人現在的確是她男朋友。

她拿出手機,找出企業微信,填了半天的調休假,然後去沖澡。

沖完澡出來,瞧見客廳的桌上擺著一份合同,拿起來看。

是自己放到他房間的租房合同。

合同上甲方信息原本是空白的,這會兒已經填好了。

她便笑了,將合同收好,去廚房做了一點簡單的早餐,吃了之後,去了公司。

到公司後,找林天一說《八仙過海》下下周發預告片的事情,卻發現林天一的臉色很差,也沒了往日那種問一句說一大堆的熱情,只嗯嗯啊啊的敷衍了事。

葉陽回到工位上,用微信問王青萍,林天一挨批了嗎,今天情緒這麼不對勁。

王青萍說一來就這樣,今天爆了幾次粗口了。

葉陽發微信給邊紫,問倆人是不是吵架了。

邊紫回,她跟林天一分手了。

葉陽驚了,問怎麼回事。

邊紫說,昨晚倆人相互交代情史,林天一無法接受她之前約過,倆人吵了一架,就分手了。

葉陽更詫異了:「不可能吧,天一觀念挺開放的,平時聊天,說到相關話題,話里話外那意思也是自己雖然不約,但理解並支持別人約的想法和權利,他還覺得這是文化多元的體現。」

邊紫道:「支持理解別人,但發生在自己身上,他無法接受,不過挺好的,反正感情也沒多深,分就分了。」

她既這麼說,葉陽也無話可說。

下午,張虔問她什麼時候下班,他來接她。

倆人的公司離得有一段距離,葉陽覺得麻煩,就說不用了。

張虔沒再堅持,而是發給了她一個地址,讓她下班後直接過來。

西城的一個主題酒吧。

葉陽到了之後,給張虔發了微信,張虔從裡頭出來接她。

這酒吧是張虔大學室友徐瞻開的。

徐瞻是導演系,畢業後,給人做過MV導演,寫過劇本,甚至還當過龍套演員。渾渾噩噩好幾年,終於發現自己能力有限,且吃不了苦,就放棄了導演事業,籌錢開了酒吧,張虔是其中的股東之一。

葉陽立刻樂了,緊抱住他的胳膊笑:「早知道你不僅有房又車還有酒吧,我就對你好點了。」

張虔覺得這話從她嘴裡說出來很新鮮,似笑非笑道:「是嗎,你打算怎麼對我好?」

葉陽本是順嘴一說,沒想到他還真問了起來,一時語塞。

張虔見她被問住了,一副早知如此,理所當然的樣子,也沒再為難她。

酒吧已經開了暖氣,走到門口時,張虔替她將外套脫了,交給迎門酒保。裡頭地方倒不大,但很有情調,裡邊有皮卡沙發座和木質桌椅,四面牆上掛著大幅的電影海報。這個點,裡頭人不多,樂隊也沒有演出,音響里流淌出曖昧慵懶的爵士樂。

徐瞻和傅晚卓一見張虔接人回來了,趕緊把煙掐了,站了起來,隔著老遠的距離打招呼:「大美女,可把你盼來了,真不容易。」

葉陽走近後,朝倆人臉上一掃,微笑頷首示意。

徐瞻笑著對張虔道:「她這一笑,我一下就想起第一次在你的生日上見到她,也是只笑不語,這麼多年,一點沒變。」

葉陽瞥了一眼張虔。

曖昧燈光下,堪可入畫的臉漾出一點笑意:「你什麼眼神,哪有人九年不變的,那不成妖精了。」

傅晚卓跟著又把葉陽打量了兩三遍,笑道:「以前拘謹,一說話就臉紅,現在知性大方,跟之前判若兩人,我第一次在美術館碰見,差點沒認出來。」說完像是反應過來,對葉陽道,「我在咖啡館第一次見你們倆,就有預感,你們肯定要複合,果不其然,我這第六感,簡直絕了,應該買彩票去。」

說話間,幾個人坐了下來。張虔道:「還第六感,你是女人嗎?」

「嫌棄我是女人,你們別複合。」傅晚卓笑,「而且如果不是我,你倆壓根就不會認識,我怎麼也算半個媒人,但至今沒一個人謝我,不像話。」將目光從張虔調向葉陽,「如今又複合,九年,不容易,你們是不是該找個機會正式謝一下?」

張虔整個人放鬆下來,那種家世優渥,養尊處優的勁兒出來了一點:「你知道我們倆是因為你認識的,但不知道我們倆也是因為你分手的,功過相抵,我不讓你正式賠罪就算便宜你了,還賣什麼乖?」

傅晚卓剛端了杯子要喝酒,杯子都碰到嘴唇了,聽到他這麼一說,便立刻放下了,饒有興味道:「這我還真不知道。」看向葉陽,「怎麼,你當年是暗戀我,所以才跟他分手的嗎?」

葉陽玩笑道:「我又不瞎。」

傅晚卓佯裝拉下臉去,道:「怎麼說話呢,追我的人可比追張虔的人多。」

葉陽玩笑道:「那是因為張虔看著難追,大家敬而遠之。」

傅晚卓被她噎了一下,看向張虔:「虔,你女朋友對我有敵意,你不管管?」

張虔手中圈著酒杯,無聊的晃著,冰塊撞著杯子,發出聲音,他閑閑道:「我們倆分手,你是□□,這是積怨,沒拿酒潑你,已經很善良了,現在這程度,你受著吧,我也沒辦法。」

徐瞻彎腰在煙灰缸上敲了敲煙,笑:「我都好奇了,這跟晚卓有什麼關係?」

張虔正要開口,葉陽抿嘴一笑,溫柔道:「其實也沒什麼,就晚卓跟自己女朋友分手了,心情不好,跟張虔吐槽了兩句,恰好被我聽到了,我以為是在說我,就跟他分手了。」

傅晚卓很吃驚,看向葉陽:「我說什麼了,我怎麼不記得?」

「好像是說外地姑娘不如你們本地姑娘爽朗大方,清高無趣,帶著濃濃的小民意識之類的。」葉陽輕飄飄道。

清高、無趣、小民意識,這三個詞曾精準無比的刺中了她的自尊心。之所以能刺中,是因為她知道自己身上的確有這些東西,那是出身所帶來的局限性。讀書可以打破局限性,但不能完全擺脫,至少十八歲的她,還不能完全擺脫。但她原以為張虔跟她在一起,是欣賞她某些與之對應的優秀品質,所以當她發現張虔開始不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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