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周嘉魚對葉陽和葉未勻的事很上心,主要也是很迫切,因為她公司有個專門跟她對著乾的綠茶婊一直在盯著葉未勻。

葉未勻對綠茶婊的態度倒不曖昧,但因為是同一個公司的,朝夕相對,周嘉魚擔心近水樓台,萬一看對眼,她就噁心死了。

葉未勻這麼乾淨斯文的人,還是應該給葉陽。要是葉陽和葉未勻成了,她覺得自己能噁心死綠茶婊。所以跟葉陽聊過的次日下午,下了班之後,她就請葉未勻吃飯去了。

兩人先聊了一些公事,又聊公司的瑣事,最後周嘉魚才緩緩將話題轉移到自己身上,又由自己身上往葉陽身上轉,笑道:「說到這,倒是想起一事來,上次不是問你覺得我那朋友怎麼樣,只可惜被打斷了,這些日子忙,竟然把這事了。昨天葉陽被秦雪蘭發朋友圈連罵三條,哭得可慘了,我拿你被秦雪蘭為難的事安慰她,她聽說你這麼斯文的人,也扛不住秦雪蘭,多少好過了一點。我重新想起你倆的事情來,不過你沒鬆口,我也沒跟她說。怎麼樣,未勻,是你喜歡的類型嗎?」

葉未勻想起那個靠在沙發里的溫馴姑娘,她眼角有滴淚痣,不哭就顯得很動人,若是哭起來,估計更顯動人。其實那晚,他並沒有別的事,原本是想在那裡坐一會兒的,但她似乎不想被打擾,所以他才走了。他笑道:「有點印象,不過沒仔細看過,有點記不清了。」

周嘉魚立刻拿起手機,把葉陽的照片扒拉出來給他看:「葉陽是我這麼多朋友里,長得最端正的一個,愛好跟你也差不多,前一段找我去看什麼話劇,八個小時,我直接給嚇癱了,堅決不去,結果她就自己一個人去了。你不也好這口么,你倆要是湊一塊,以後就有伴了。」

葉未勻仔細看照片,人很白,臉小小的,看著很好打交道。不過真見面可不是這種感覺,而是溫柔裡帶一點疏離,是越溫柔越難親近的那類人。

周嘉魚補充道:「雖然長得好看,但為人並不花哨,很認真,也很尊重,尤其對待感情,很老派,就是書信很慢,一生只愛一個人那種……估計多少跟家庭有點關係,她父母自小不在身邊,是跟著爺爺奶奶長大的,家裡還有一個弟弟。」

葉未勻道:「看著像南方人。」

周嘉魚道:「江蘇,好像是江陰人?」

葉未勻道:「江陰是個好地方,滿城香樟樹,處處芙蓉花。」雖是這麼說,興緻卻有些下去了。想拒了周嘉魚的撮合,卻有點不願,可答應吧,又著實會覺得麻煩,就只好先轉移了話題。

事後葉未勻自己也疑惑,明明對人家有好感,為什麼一聽她不是跟父母長大的,忽然就覺得麻煩起來?他仔細想了想,或許是因為在他的認知里,這樣的女孩,骨子裡多半都是有點缺愛的,平日為人處世看不出有什麼不同,可一旦進入兩性關係,就會非常擰巴彆扭,時間長了,會很累。倘若他再年輕幾歲,只想談戀愛的話,或許會願意嘗試一下,但現在他真的有點力不從心。

後來,周嘉魚沒有再在葉陽面前提起葉未勻,葉陽就自動領悟了。談不上失落,但總歸有點失望。她喜歡他的名字,也喜歡他給人的感覺。好在這種失望的情緒並未持久,畢竟每天晚上十一點多了,各個工作群還在不斷的往外彈消息,她連假裝睡著都不能夠,工作就夠讓人頭大了。

定檔發布會那天,葉陽千謹慎萬謹慎,發布會還是出了狀況。她們今日邀請了一百多家媒體,到場的每家媒體都有車馬費,結果有人趁亂冒名頂替,領走了兩家媒體的車馬費。雖然不過千八百塊錢,但這是個失誤,很糟心。更重要的是,她一會兒沒看手機,秦雪蘭就噼里啪啦的往《我去往》的項目群里丟了幾張截圖,是電影官微的發布會文圖直播,分別艾特了王彥、吳晴和葉陽,道:「怎麼回事,錯別字這麼多,你們能不能專業點?」

葉陽點開一看,三條微博,條條都有錯別字,腦子立刻大了,趕緊去找自己組那倆在現場直播的文案。倆文案在項目群里,早就懵了,見葉陽過來,一臉惶恐,葉陽道:「怎麼回事,不是跟你們說了么,發之前一定要檢查,怎麼錯這麼多條?」

封小文哭喪著臉問:「台上流程走得太快,直播怎麼都跟不上,我倆太著急了……」

葉陽問:「改了嗎?」

兩人忙不迭的點頭。

葉陽的臉色緩和了一點,安慰道:「行了,錯都錯了,也沒辦法了,這次先這樣,下次發前一定檢查,寧願少發一條,也絕對不能錯,知道嗎?」

封小文囁嚅道:「那群里……」

這時葉陽的手機響了,她一看是王彥,就抓緊時間囑咐道:「你們先別管其他,把剩下的播好,千萬注意錯別字,再有下一次,你們自己去解釋。」說著接了電話。

王彥問:「你看到了嗎?」

葉陽道:「看到了。」

王彥道:「趕緊讓她們改。」

葉陽道:「已經改好了。」

王彥道:「把改好的截圖丟到群里,不用解釋,這的確是咱們的失誤,就說下次注意。」

葉陽掛了電話,截了圖,丟到了群里,認了錯,但秦雪蘭沒理她。

發布會結束後,葉陽又趕緊跟媒介部的同事一塊帶主創去專訪間做專訪。同事跟著男主姜凱進了專訪間,她跟著女主藍臻進了專訪間。

專訪做了一半,門又開了,張虔進來後把門掩上了。

葉陽從早上七點到現在還一口飯沒吃,連水都想不起喝,這會兒已經餓得心慌了,加上跟媒體一塊,都是蹲在明星面前的,這會兒已經完全沒力氣照顧形象。張虔一進來,她蹲都蹲不穩了,腳下踩著的高跟鞋搖搖欲墜,好幾次都差點崴倒,只能不停的換姿勢來穩定重心。

藍臻看到張虔進來,隔空朝他擺了擺手。

張虔讓她繼續,自己則站在角落裡看。

好在專訪不過幾分鐘就結束了,葉陽扶著沙發站起來,將媒體送了出去。

藍臻跟著從沙發中起身,打趣道:「喲,這不是張總么,張總,好久不見了。」

張虔笑:「從殺青宴到現在,也沒幾個月吧?」

藍臻不無感慨道:「是啊,以前好幾年不見也覺得是好久不見,現在好幾個月不見也是好久不見,時間好像能隨意縮短或拉長似的。」

張虔笑:「演了文藝片就是不一樣,說話都帶詩性了。」

藍臻莞爾:「可不,恆導在現場說話就跟作詩似的,時間長了,我們大家都被影響了。」

張虔問:「怎樣,拍攝還順利嗎?」

藍臻請他在隔壁的沙發里坐下,道:「苦是苦了點,不過倒是挺有意思的——」

兩人正要往下坐,藍臻的宣傳咦了一聲,指著沙發前不遠處的地毯問,「誰的手機?」

小助理彎腰撿了起來,揚起來給大家看。

房間里的人紛紛搖頭。

藍臻道:「是媒體的吧?」

張虔接過來看,因為他知道可能是誰的。外表看不出什麼,於是摁亮了屏幕。鎖屏是前幾年國內引進的一個奇幻動畫的劇照,一望無際的藍色海洋中,一朵浪花上趴著一個精靈。屏幕中心有兩行小字,類似什麼個性簽名的東西:「沒有什麼會被忘記,也沒有什麼會失去。宇宙自身是一個廣大無邊的記憶系統。如果你回頭看,你就會發現這世界在不斷的開始。」

這是《守望燈塔》里的一句話。

葉陽送過他這本書,他記得這句話。

可能跟專業有關,葉陽送他最多的東西,就是文學類的書籍。他二十一歲生日那天,她還送過他劉震雲的《一句頂一萬句》。他問書名是什麼意思。她說是有些人跟你說了一萬句話,卻抵不過某些人跟你說的那一句話的意思。是本好書,可年輕時候,懷抱著對喜歡的人的熱情,也沒能將書看完。那時候他有很多朋友,把酒言歡,徹夜長談,不是難事,對這書名也沒深刻頓悟。直到後來經歷多了,才越來越知道,哪怕你微信里裝了兩千個人,但真正能跟你真正交流的不一定有兩個。他在徹底理解那句話時,回頭望回往,才發現她說這句話時,已經是懂了的。她常自嘲,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現在想想,好像的確是那樣。她某些時候,很天真甚至可以說純樸,可某些時候,又像洞悉世事的老人。

張虔摁滅手機,道:「我知道是誰的,我給她。」

藍臻頓了一下,道:「我剛一直納悶,說邊上蹲著的那姑娘眼熟,看到你就想起來了,你大學有個女朋友,眼角也有粒淚痣,是不是?」

張虔一怔:「這麼多年了,我都忘了她長什麼樣,你還記得?」

藍臻沉吟道:「別的倒沒什麼,就眼角的淚痣印象比較深。」 又笑開,「當初大家還吐槽,說原以為張虔的審美是清冷掛,沒想到是楚楚可憐掛。俗,可太俗了。」

張虔輕輕一哂,自嘲道:「可不是么,簡直俗不可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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