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宴會過後,《我去往》的工作就慢慢的展開了。葉陽的主要對接人是秦雪蘭。她們這邊的所有工作,大到媒體投放,小到微博文案,都要丟到項目群里讓秦雪蘭或者她指定的人確認後,葉陽才能安排往外放,未經確認發出去的東西,後果自負。

《我去往》的項目大群里,時代的各方領導都在,雖然領導大多時候不吭聲,但他們的存在,直接限制了微群里的交流尺度。那就是你要為你在群里說得每一句話負責,那些不吭聲的領導都是見證人,你可以說廢話,但絕不可以說錯話。其實,也不止於群里,私下跟甲方私聊時,也要字斟酌句,可以廢話連篇,甚至可以兜圈子,就是不能說錯話。否則,一旦出了什麼差錯,追根溯源時,大家就開始咔咔放微信截圖,或者微信語音。

葉陽作為方圓這邊的負責人,必須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善於揣摩每個甲方每句話背後暗含的意思,不管是說出來的還是沒說出來的,她都要能意會。她還要善於使用各種萌萌噠的語氣詞和表情包調節氣氛。因為甲方是掏錢的人,有資本居高臨下,而乙方賺他們得錢,一定要保持謙恭態度。

接觸久了,葉陽發現秦雪蘭是個暴脾氣,自己艾特她確認東西,她可以一個下午不回。而秦雪蘭艾特她,她兩分鐘不回,秦雪蘭就會在群里刷屏,跟催命鬼似的,超過十分鐘不回,她就打電話過來。一個月下來,葉陽就已經患上了秦雪蘭恐懼症。每次看到她的電話,就本能性的頭皮發麻,但又不得不硬著頭皮接。

五月要預備定檔發布會,事情多且雜,秦雪蘭的脾氣就暴躁了,說話越發不客氣起來,尤其葉陽年輕,身份還低,不過是個乙方小經理罷了,秦雪蘭很不把她當回事,可以說得上是頤指氣使,把葉陽氣得臉紅脖子粗,差點摔手機,可也不能發脾氣,只能忍氣吞聲。後來,有一次,晚上十點多,葉陽去洗澡了,出來見秦雪蘭打了仨電話,就知道大事不妙,趕緊給她回了過去,秦雪蘭劈頭蓋臉的數落了她一頓,問她是不是不想幹了,不想幹了,早說。

葉陽服務過各種各樣的甲方,奇葩甲方不在少數,可這樣蠻不講理的,她頭一次遇到。她是服務於甲方的,可至於下班時間洗個澡都要被罵不敬業嗎?葉陽一直忍著,直到聽到秦雪蘭問是不是不想幹了的時候,她再也忍不住了,脫口道:「蘭姐,是我不好,是我能力不夠,要不您跟我老闆說,把我換了吧。」然後就把電話掛了。

掛了電話,葉陽在家裡罵了一會兒娘,王彥就打電話過來了,問怎麼回事,說秦雪蘭連發了三條朋友圈,全是大嘆號,夾槍帶棒的指責她能力不足,脾氣還大……

葉陽覺得秦雪蘭簡直有病,至於這樣嗎?葉陽把事情的原委跟王彥說了。王彥也很無語秦雪蘭,但同時也暗戳戳的批評了她,覺得她不該意氣用事。又說現在是磨合期,而且又忙,大家都有些躁,起點衝突,也情有可原,讓她下不為例。等會他先打個電話過去賠罪,想必秦雪蘭也不敢把事情鬧大,否則她在他們領導那也交代不過去。之後讓葉陽再打電話過去道歉,這事就這麼算了。

葉陽也只能說好,總不能真的一開始就被換下去,那多丟人啊。

半個小時後,王彥給她發微信,說打吧。葉陽便給秦雪蘭打了過去。秦雪蘭估計也緩過來了,說最近事情多,上面領導給的壓力也大,她有急事問她,一時找不到人,脾氣大了點,叫她別介意。又說她這人就這樣,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讓她別放在心上。掛了電話,秦雪蘭還給她發了個千元的紅包。葉陽目瞪口呆之下,倒的確感受到了秦雪蘭的歉意,若不是真心要道歉,誰肯發了一千塊的紅包,估計最多88就把她打發了。葉陽心裡的氣消了不少。她推拒著不肯接,秦雪蘭說不接,她可就要真生氣了,葉陽只好先接了。

臨睡前周嘉魚打過來,問怎麼回事,葉陽只得又把原委跟她說了一遍。

周嘉魚大笑起來:「你不是一個人,我們公司葉未勻跟她對接預告片的事,小葉多穩的一個人,都被她氣得直罵娘。聽說早幾年,她更暴躁,這兩年結了婚,也有孩子,脾氣比以前收斂多了。」

葉陽道:「你別嚇我,電影國慶檔上,這才五月剛開始,我懷疑自己撐不到結束。」

周嘉魚道:「沒關係,你要是死了,我給你收屍。」

葉陽道:「滾。」

周嘉魚笑了起來:「說起來,你覺得葉未勻怎麼樣?」

葉陽問:「什麼?」

周嘉魚提醒道:「就那天宴會上給你送解酒湯的人啊,怎麼,這麼快就忘了?」

葉陽恍然大悟了:「你說他啊,怎麼了?」

周嘉魚有些無奈:「你金魚記性,我上一年不是說要給你介紹男朋友么,就是他,你還說人名字好聽,這姓配這名,簡直絕了,一聽父母就是文化人。」

葉陽想起這回事來,嗯了一聲:「你不是說人沒意向么?」

周嘉魚道:「對啊,不過那時他說他剛跟女朋友分手,還沒心情,再等等。前幾天,我想起這事來,想著你們也見過了,就問他對你的印象如何,你猜他怎麼說?」

葉陽立刻道:「我不猜。」

「瞧你那德性。」周嘉魚嗔了她一下,「是好話,說跟想像中不大一樣。我問他怎麼個不一樣法,他皺著眉頭想了半天,說像一種動物,羊或者鹿?我問這是夸人,還是罵人?他笑說當然是誇。我說人還單著呢,他就不吭聲了。我覺得是默認,他對你有好感。怎麼樣,你覺得呢?」

葉陽道:「人家或許就是禮貌性的。」

周嘉魚道:「你是過分謙虛,還是沒看上人家?」

葉陽道:「真沒有。」

周嘉魚道:「是本地人,你知道本地未婚男青年多搶手嗎?就戶口那一項,就多少人往上撲,更別說人還乾淨,事業也該算不錯。倘若這樣優秀男青年你都看不上,我就真不知道你想要什麼樣的人了。」

葉陽重申道:「我真沒看不上人家,我主要怕人家看不上我。」

周嘉魚嗐了一聲:「怎麼可能,人家說你像羊或者鹿,意思就是你讓他很有保護欲,我都聽出來了,你怎麼聽不出來?」

葉陽被逗笑了:「你懂?」

「真的,你別不當回事。」周嘉魚道,「我最近才察覺到,葉未勻之前沒興趣,壓根不是前女友的問題,就是眼光高,以為我給他介紹的是亂七八糟的人,結果一見,不就真香了嘛,早知道早給他看照片了。」

無論如何,被人這麼稱讚,都是令人愉悅的,葉陽笑道:「你可別胡猜八猜了。」

周嘉魚道:「真的,你就說有沒有興趣吧?有興趣,咱們趕快下手,保不齊你猶豫的功夫,他就被撬了。」

葉陽嘆氣道:「他們本地人多數還是想找本地人吧。我估計,即便他真看上了我的個人條件,多半也看不上我的家庭條件。你還是不要瞎猜人家默認了,萬一是拒絕呢。」

周嘉魚道:「上一年我剛開了個口,啥都沒說呢,他就給我回絕了,所以他啥也不知道,怎麼可能看不上。他就是開會的時候,看見你了,有興趣了,所以默認了。」

「那就更不靠譜了!」葉陽道:「你要是什麼都說了,他還有興趣,有意向,那我敬他是個猛士,一定用盡渾身解數把他騙過來,好好珍惜。但他現在什麼都不知道,只看人產生的那點好感太靠不住了。不過,你要是不死心,可以去試試,但別說是我的意思,畢竟咱們才剛開始合作,別因為這個事弄得大家尷尬。」

周嘉魚想了想,道:「我叔叔家有個跟我同歲的堂哥,早先跟一姑娘訂婚。姑娘是獨生女,家裡有房有車,爹好像還是個小官,對我哥也好,幾乎唯命是從。我哥剛開始跟她訂婚,也是相中姑娘的家庭條件。長輩也都說好,家裡條件好就算了,主要是我哥能拿住她,但我哥最後還是退了婚,也不是什麼狗血劈腿,就是覺得沒意思。後來,相親認識了我嫂子,我嫂子家兄弟姐妹五個,一家子累贅,條件比我哥家差太多了,而且關鍵是我嫂子看不上我哥。可我哥不知道中了什麼邪,就看上我嫂子了,非她不可。上一年春節回家,孩子都八個月了。跟我嫂子聊天,問我嫂子最後為啥答應了,我嫂子說,反正嫁誰都是嫁,你哥看著老實,再選也就這樣了。我說這話你可別當著我哥的面說,男的都要面子。嫂子說,你哥知道。我問我哥啥反應,她說他就笑笑,也不吭聲。」

葉陽笑了:「你堂哥挺猛。」

周嘉魚道:「我倒不覺得堂哥猛,只覺得人的本質是愛犯賤,尤其感情的事,最無法拿常理推斷。 」

葉陽嗯了一下:「想起《頤和園》里女主說,人就是愛吃苦,也愛受罪,不然不會對眼前的事物漠然,而去追求永不可期的東西。」

周嘉魚問:「你呢,一個是自己能拿捏的,一個是拿捏自己的,你怎麼選?」

葉陽搖搖頭:「我不愛犯賤。」

周嘉魚道:「我有種感覺,不知道對不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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