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白石底,黃疏璃瓦頂,四周的紅牆以濃墨重彩烘托莊重華貴的氣氛,宮中莊嚴寂靜得讓人窒息。
突然發現,這一切對我來說是那麼的陌生。
被小李予攙扶著,我神情恍惚地回到殿里,大老遠就看到門前冷清,也沒見著什麼皇輦。
不僅舒了一口氣,也斜一眼望著小太監輕聲斥:「又拿皇上來嚇唬我,早知道就該偷偷跟著那華公子去冷宮瞧瞧新鮮。」
這小子居然說皇上議事回來後找不著我,該發怒了。
皇上事兒多著也,這一忙完也不會往我這裡來啊。
真是……
我望著他,拿指戳了一下。
小李子陪著笑,低頭哈腰。
我挽著袍子,腳才邁進門檻,臉就撞進了一團溫軟的料子里。呀……這什麼東西啊,伸手四處默默的摸。一雙以極不雅的姿勢爪在某人胸處的位置的手反被他握牢了。
一旁的小李子,早就嚇得跪在了地上:「皇上萬歲萬萬歲。」
這年頭總是撞上了不該撞的人……
我仰頭望著眼前的人,那威懾力極強的眼睛裡,說不上醞釀著什麼情緒,不安,焦慮……山雨欲來。
我愣了一下,想要不要給他行禮,可手卻被抓住了,動彈不得。
「你去哪兒了?」
「整日躺著身子犯懶,所以出去曬了曬太陽。」
他眼神執念,眉宇一蹙,撐住我的肩頭,扶住,直將我逼到牆角,眼神望著我上上下下,極專註。
低頭,抬手輕拂過我的發,薄唇微翹起,輕聲說:「你去找他是么……」
他像是在盛怒,卻又在極力隱忍,語氣都有刻意壓低的溫柔。
我有些不安,斜著眼想向小李子求助,卻發現那原本垂頭跪趴在地上小子早就閃得沒蹤影了。
「怎麼不說話了。」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我望著皇上,很老實的說。
「他」指的是誰……
宮裡閑言閑語多,我可不能背莫須有的罪名。
他哂笑。
我一皺眉,覺得這眼神落在臉上竟是熱熱的,帶著審視的意味,他也沒再說什麼,緊繃的身子似乎鬆了些。
但,有什麼不對勁兒……
我視線越過他的肩膀,朝後方看去……結果,屋子的一片碎瓷,似乎剛經歷了一場「腥風血雨」。
「這裡是怎麼了?」
他靜半天沒說話,忽然一笑。
「戚將軍那一撥人又在進諫皇后人選之事,朕被煩得很來找你,你又不在,正巧看你這殿里擺設陳舊了,便隨便打壞了一兩個。」
古董……
當然是越舊越好越值錢,這人八成是太富裕了,日子過得無趣了。
我盯著他笑,他卻低頭,一把將我擁入懷裡,湊在我耳邊輕聲說了一句:「你若見了他也好,早些斷了念頭,以後只要你花十分之一的心思在我身上,我便好好待你,對你好一輩子。」
他又不稱「朕」,我有些惘然了,被迫地將下巴抵在他肩頭,卻仍抬手輕輕安撫著他,他情緒有些失控。
朝門外候著的老太監使了個眼色,那老傢伙心領會神,忙探身朝外做了個手勢,這一下子,不知從哪兒來的下人,蜂擁而至,一會兒的功夫,便收拾得妥帖了。
原來……
外面冷清,不是皇上沒來。
而是,來了……
奴才們被嚇得不敢出來。
嘆一口氣,發了會兒愣,我摸了摸他,他對這一切動靜不聞不顧的,只是抱著我。
屋子裡瀰漫著好聞的香味。
他的懷抱有著說不明道不清的溫情,氣氛剛剛好,可偏偏……
「這什麼聲音?」他低頭,疑惑的望了我一眼。
白了個眼,把他的手按在我腹上。
肚子適時的又咕咕了一下。
「你年紀也不小了,怎麼還不懂得愛惜自己。」他滿眼的關愛與心疼,「用膳了么?餓著了吧。」
「不太餓。」
起碼尋思著他方才情急之下與我說的話,就該飽了……
究竟,這個人心裡頭藏著什麼。
我一屁股坐在了軟塌上,把鞋踢掉,卻又想到了皇上在這兒……起碼還為維持形象,於是又躬身把鞋擺好,小女人模樣的往塌上一坐。
他輕笑出聲。
我絲毫不理會,挽起袖子,撈著一塊晶瑩的小糕點,嗅了嗅,咬了一口,還算甜……且不太膩。
「聽說你去了冷宮?」
咳咳。
我很沒種的嗆到了。
這消息也太靈通了吧……他這是去議事,還是去跟蹤我了。
「沒去成,原本不知道那是冷宮,只覺得蓮花池後面一定也是個好地方,聽小李子說後,我便沒再去了。」
他點了點頭。
突然冒了一句:「宮裡的傳聞不要盡信。」
什麼傳聞……
皇帝喜歡男人的事?
不過……我可沒膽兒問這個。
悄悄拿眼斜著他……
他像是在沉思什麼,眉宇間的苦惱之色很眼熟,他像是察覺了,淡然,並不躲避我的目光,正正迎著我。
光映在他的臉上,眉目分明,十分英氣三分貴氣,這是個還算年輕的面龐,早有種帝王的氣魄,或許對旁人來說他顯現的不可侵犯的氣質,可對我卻總是溫和淡定。
這種人……
會養男寵?
著實讓人費解。
他突然不出聲地坐了過來,一隻手擱在我腿上,低頭若有似無地瞟了我一眼,輕聲說:「我尋思,我們倆有些事該做的還是得做。以後你再去見誰我也省了心,犯不著胡思亂想了。」
我一愣。
做啥……他想幹什麼……
他的手模到我的臉,眼神變得曖昧了,手遊走著,眼神上上下下最後盯住我的唇,傾身逼了過來,拿指滑過下巴,興許是太滑了,沒捏得住。
看著他越發湊近的臉,我幾乎是縮到了牆角,順勢踹開了他那不安分的手,一臉狐疑防備的瞅著那伺機又想作亂的某人。
誰說是伴君如伴虎了。
我覺得這皇上脾性就很好,起碼他眉宇間舒展,眼神還很柔,倘若能忽略掉裡面那讓人渾身發毛的情愫……
我會感覺更良好。
「瞧把你嚇的……朕又不是凶禽猛獸。」他摸了一把我的臉。
你比凶禽猛獸還禽獸。
我被他驚得抖了一下,乖乖腹誹。
「罷了,不逗你了。」
他含笑,舉手擊掌。
門外頭一群宮女緩緩而入,腳步輕柔極了。每個人手裡都捧著一樣什麼東西,隔得遠了我也看不太真切。
「昭書明日就能草擬出來。」他順勢摟住了我,輕聲哄到,「宮裡趕製了一些受封大典時該穿的衣服,時間倉促了點兒,你比量比量看是否合身。」
啊……
一個小太監悄無聲息的走到我的面前,跪下,捧著一木匣子,便緩緩打開……
唰的一下,我拿手擋著……眯著眼看去。
只見裡頭那鳳冠栩栩如生,黃澄澄金燦燦。
這也太誇張了吧。
我深呼一口氣。
還沒等我緩過神來,旁邊又圍了幾個宮女扶著我下了塌,有人壓低聲音說:「主子請換衣裳,這可是萬歲爺千挑萬選,差人重做了許多遍才弄好的。」
我有些呆。
這玩意兒還需皇上親自操心么?
他只是笑,面目在燈下很是英俊,臉上融融的有一種很溫暖的神情。
我一時立在那兒愣怔著,斜了一眼他們畢恭畢敬托在手裡,捧在頭頂的呈上來的東西。
檀木底上覆著一件極為輕盈柔軟的紅袍。
另一件外袍似乎比較厚實,也不知道用的是什麼質地的料子綉著金龍格外的莊重……
約莫估計了一下光是衣袍怕也有七八件,還不算那琳琅滿目的玉飾和金釵。
我傻了眼。
這哪是貴妃的等級啊,都能趕上皇后的冊封了……這衣裳是衣裳金子是金子的,晃得眼都花了。
他傾身,倚在榻上,舒舒服服地看著我的表情,一手撐著頭,若有似無把玩著手裡的扳指,那眼神讓人後背一陣發麻。
或許是受了皇上的暗示,幾個宮女圍了過來,把我的手臀支開,俯身就想脫我的外袍。
「這個不勞煩你,我自己來。」我推拒推拒著。
「怎能累著貴妃你,這吃力不討好的活兒還是朕來吧。」溫和且醇如酒般的聲音從後頭揚起,帶著淺笑。
大嘆一聲不好。
我頸處的領子便被人揪住了,他指扣著住後一拉,原本系在腰間被弄鬆的帶子如今完全成了裝飾,垂在地上。外袍被他扒去了一大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