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潛讓是在地鐵站撿到的珞迦。
這個「撿」字一點用在當時場景上一點都不為過, 那時候他剛結束Z大的冬令營,出了機場,趕上22:30的最後一班地鐵回家。
他坐到靠近終點站,下車時已經沒什麼人了, 空曠的幾乎不像是這個喧囂的城市。
結果拎著行李箱剛要上扶梯時忽然瞥見旁邊五格台階之上坐著的珞迦。
當時的陳潛讓自然不知道她的名字, 只覺得好瘦, 而且, 漂亮。
女生大冬天的穿了條黑色長裙,黑色長髮披散在肩頭,頭頂蒙了層水霧,大概是外面在下雨, 露在外頭的一截手腕和小腿瘦的像竹竿。
只有右腿腳踝上腫了一大塊, 泛著紫,看上去觸目驚心。
陳潛讓站在扶梯下看了她一會兒, 片刻後女生察覺到他目光便也抬起頭, 跟他視線對上。
她面相極美,偏成熟,皮膚白皙眼尾狹長上翹,東方意味上的美人臉。
「需要幫忙嗎?」
女生身上衣服都半濕, 緊貼皮膚,勾勒出纖細腰肢與身形輪廓, 於是陳潛讓沒直接走上前, 而是站在台階下禮貌問。
「你剛回上海嗎?」她突然問, 開口熟悉自然。
陳潛讓愣了下, 差點以為這是他哪個見過面的朋友,只是這張臉實在也不像會被輕易忘掉的樣子。
再看坐在地上那女生,面目清淡,也不像是認識他的。
陳潛讓莫名就笑了。
「嗯,剛回。」他應了聲,「你坐這幹嘛呢?」
女生指了指自己的腳踝:「摔了一跤。」
「這外面就有個衛生所,我扶你去噴個葯吧。」陳潛讓說。
「行。」她也不矯情,攀著旁邊欄杆翹著腿站起來,「現在倒好點了,剛才都不能動。」
陳潛讓走上前,扶著她下了台階,繞到旁邊坐扶梯上去,隨口問:「剛才都沒人扶你么?」
「沒,就看我一眼。」女生聳了下肩,「估計以為我是個什麼街頭行為藝術,可能是我太美了,不像會摔跤的。」
陳潛讓笑了聲:「那我倒是注意到了。」
「就是沒迷倒你唄。」她漫不經心。
外面正淅淅瀝瀝下著雨,陳潛讓從雙肩包里翻出一把傘,他又是行李箱,又要扶著人,壓根沒手撐傘。
女生便伸手:「我來撐吧。」
地鐵停運,冬天的雨夜馬路上依舊車水馬龍,女生纖細的胳膊環著他肩膀,一瘸一拐的往馬路對面的衛生所走。
那一截斑馬線兩人硬是走了兩個紅綠燈才走完。
陳潛讓又低頭看了眼她腳踝,忍不住皺了下眉:「你這摔的也太嚴重了點,腳踝都腫成什麼樣了。」
「也不都是今天腫的。」她說。
「嗯?」
「上個禮拜就開始腫了,到剛才摔了跤才站不起來的。」她撥了下長發,「我學舞蹈的,這幾天有個演出,練的厲害了點。」
同樣是藝術路,陳潛讓對這更能理解:「我是美術生。」
「高几啊?」
「高三,剛從Z大冬令營回來。」
女生挑了下眉:「冬令營就美術類有吧,我打算去Z大的校招,說不定以後能是校友。」
陳潛讓笑了笑:「你叫什麼名字啊?」
「珞迦。」她說。
「陳潛讓。」
終於走進衛生所,醫生拿著個噴霧就朝她腳踝上一通噴,清涼的感覺過後就是滲進去的強烈刺痛感。
珞迦「嘶」了聲,被那陣刺痛弄的整個人往後仰,目光也就隨之落在懶散站在對面的陳潛讓。
少年插著兜,非常沒有人情味的看著她疼成這樣還在笑。
可珞迦卻恍然發現,這人居然長的還挺帥的。
地鐵站時疼的壓根沒心情好好看人,過馬路也沒機會看,直到現在才真正看清。
少年身形高挑,穿了件黑色外套和運動褲,愈發顯得腿長。
等終於噴完葯,珞迦覺得自己這半條命差不多也沒了。
走出衛生所,陳潛讓問:「你家在這附近么。」
珞迦說了個地名。
「這麼遠?」他挑了下眉,「地鐵停了,打個計程車吧。」
珞迦抽出手機給他看:「沒電了。」
「那我來叫車。」
他撐著傘站在街頭,叫了輛計程車,又說,「你微信號什麼?」
珞迦報了串數字,是她的手機號,想著回家後可以把車費給他。
結果緊接著便聽他說:「用我手機叫的車我到時候也不能知道他有沒有安全把你送回去,你到家以後衝上電給我發個信息,過去大概半小時吧,記得回我。」
珞迦愣了下。
很快計程車就到了,陳潛讓把手裡的傘遞給她。
她抬眼:「你呢?」
「我家很近。」他往身後指了下,「你拿著吧。」
珞迦坐進車後又看向窗外。
少年把衛衣帽子拽過頭頂,拎著細蒙小雨走了。
珞迦實在困的好,好不容易終於到家。
計程車司機轉過頭:「姑娘,你腿沒事兒吧,能不能走路啊?」
「沒事兒。」珞迦滿不在乎的揮揮手,「謝了啊師傅。」
司機閑聊道:「你這男朋友真是,腿傷這麼嚴重都不送你回來!你們這些漂亮小孩就是眼光不好!」
珞迦揚眉:「那不是我男朋友,那是——」
她頓了頓,忽然噗嗤笑出聲,眉眼染上笑意,「那是活菩薩。」
珞迦後來每次想到這事都忍不住想笑,這人真跟個橫空出世的普渡佛光的活菩薩似的,大晚上的又是帶她去醫院,又給她叫車還把傘也給了她。
樂於助人的雷鋒少年啊。
她一瘸一拐的蹦著上樓,家裡沒人,她把包隨便甩在沙發上,把手機接上電,整個人栽進柔軟的床墊里,人上下顛了下,帶動受傷的腳踝。
她長長的「嘶」了口氣。
痛痛痛痛痛痛!!
怎麼噴完葯還越來越痛了!!!
她連妝都懶得卸了,倒在床上思緒飄遠,就要睡著之際炸耳的手機鈴聲響起來。
珞迦條件反射蹭的翻身,第二次牽動腳踝,痛到直接冒了冷汗,緩了好一會兒才伸長手臂去夠手機。
「喂?」珞迦眯著眼。
「你他媽還知道接電話啊?!不是讓你到家給我發個信息嗎!」陳潛讓在那頭就是一通吼。
珞迦愣了下,這暴躁的髒話和剛才那個雷鋒少年可不相符。
「啊——」珞迦坐起來搓了把臉,又「啊」了聲,「我不小心睡著了。」
「你那是睡死了吧,你再不接電話我都要出來找你了。」陳潛讓說。
「嗯?你給我打了好幾通電話了啊?」
「對啊,剛給司機也打了個,說我瞎懷疑人又不把你親自送回來,罵了我一通。」陳潛讓有點窩火。
珞迦聽到他那邊門一開一關以及鑰匙的聲音,沉默片刻後樂了,支著身子坐到床頭,「你一直這麼紅領巾的么?」
「行了,確定你到家就沒事了,掛了。」
「嗯。」她眨了下眼,還是認真說,「謝謝。」
他也不客氣:「收下了。」
掛了電話,洗完澡卸了妝出來,珞迦撈起手機,看到微信里有一個好友通信錄,來自雷鋒少年的。
頭像是一副畫,珞迦也看不懂,只想豎個大拇指誇高逼格,裝逼利器。
只不過雷鋒少年的微信名就一點也不裝逼了,簡直就是大寫的傻逼。
兩個字。
——「挺帥」。
「……」
珞迦輕嗤一聲,倒頭睡覺。
後來那天之後她甚至以為那個少年都是自己幻想出來的。
紅領巾雷鋒少年是這麼想遇就能遇上的么!
直到又看到了躺在好友列表的那個頭像以及名字。
挺帥。
簡直不忍直視。
珞迦看不下去,給他改了個備註——雷鋒少年。
後來珞迦也沒找他聊過天。
最後到舞蹈表演上台那天她腳也還沒好,更腫了一圈,可她站的位置是主角,沒法找人替,她也不想別人替她,於是咬著牙上場。
索性表演很成功,沒拖後腿。
只不過一下後台就直接倒了。
「珞迦!快來個人!!」李穂一把托住她沒讓她栽在地上。
大家都知道珞迦是個為了跳舞不要命的,腿腫成那樣都堅持了這麼久,換做別人估計都忍不了這痛早歇在床上了。
他們跳舞大多是因為興趣,而珞迦是為了生存。
剛才還在台上做了好幾個跳躍動作,現在才痛暈也是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