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藝術節的熱烈起了這些讀高中的少男少女們萌動青春情愫的頭。
而二中的女生的確是在藝術節之後,給學校內一批長得不錯的男同學冠以「校草」的頭銜,第一個受到此封號的就是陽光。
暖暖覺得奇怪,他並沒有在藝術節上演出,卻被二中的瘋女孩子們這樣關注起來。
楊筱光說:「是金子早晚會發光,何況還是一塊時下流行的冷金子。」
那天以後,楊筱光一直記恨陽光,記恨到自己的名字上:「我怎麼名字裡面就比他多個小,真胸悶!」
方竹大約也被陽光的冷漠給打擊了剛剛萌芽的少女情懷,不像以前那樣老提起陽光了。
課後,方竹跑來暖暖的教室請她幫忙寫校刊的刊頭詞,還是偷偷看暖暖斜後方正看書的陽光,他正聚精會神,對周遭的環境充耳不聞。
暖暖覺得方竹的小女兒情懷有些好笑,這算不算是明目張胆的暗戀?
但是大家都是第一次遭遇這樣的懵懂情感吧,都不知道怎麼掌控才好。班級里有男女同學影影綽綽地眉目傳情起來,放學的時候看到有好幾對雙雙對對地走在路邊。
八零後的一代,就是喜歡標榜自己的張揚。
報紙上有刊出這樣的主題專欄,說得好像八零後生的人都是不對自己負責任的人似的。暖暖看了以後很有些憤懣的感覺。
然而,她放學的時候還是由亦寒接回去,坐在亦寒的自行車後面。有次碰到班裡第一對曝光的班對——班長和體育委員,漂亮的班長看著坐在亦寒身後的暖暖,躲避不及,臉上羞澀一片。
早戀的感情,放在光天化日之下,還是讓人覺得不好意思,難以啟齒。
暖暖當作沒有看到班長他們,把臉別過去,正對牢亦寒的背脊。
沒來由地想:我跟亦寒,我跟亦寒,是不是外形看上去也像他們似的?
想著,自己先臉紅了。
有男生在班級里打鬧,飛來跑去,撞翻了楊筱光放在桌頭的筆袋,也撞得陽光一失手,手裡的書掉在了地上。
「討厭,要皮死出去皮!」楊筱光大聲斥責那些男同學。
暖暖彎腰幫楊筱光揀起書本,一眼瞥見陽光揀掉在地上的書。
是白先勇的《孽子》。
暖暖愣了一下,他看,這書?
方竹也看到了,輕聲地訝然地問暖暖:「他竟然看《孽子》?」
「說什麼的?」不明所以的楊筱光伏過來問她們。
「同性戀。」暖暖把聲音壓得極細聲,緩緩吐出這三個字。
楊筱光把眼睛睜的大大的,極迅速地偷偷打量了一下陽光,一臉的不可思議:「我還以為男生都看金庸古龍呢?」
暖暖和好友們都有同感,的確是覺得陽光看的書精深了一些,果然每個八零後的青春期都是不一樣的。
自己呢?把臉頰伏在臂彎上思考。
一樣兩點一線平凡的生活,但是總好像有東西一點一滴在改變。自己暫時也理不清的一點一滴的改變的東西。
上生物課的時候,楊筱光不耐煩聽矮個子的生物老師講課,拿出一張草稿紙,用筆唰唰唰寫上幾個字,傳給斜對面坐的暖暖。
暖暖展開。
「你聽說了嗎?張國榮承認他是同性戀了。」
暖暖接著紙下寫。
「聽說了,我原本就聽說了,可是這次是他自己證實了。但是還是好意外!」
遞給楊筱光。
「我有點接受不了,他一直是我心目中的白馬王子,怎麼會這樣?」
暖暖再寫。
「我現在在努力說服自己接受他的說法,畢竟這是他的選擇。」
斜手要丟給楊筱光,沒有想到丟歪了,到了陽光腳邊。她輕聲喚陽光,做個手勢,示意他揀起來遞給楊筱光。
陽光彎腰拾起,好奇,看了一下,握筆寫了幾個字,遞給楊筱光。
楊筱光展開看了一下,再遞給暖暖。
暖暖看到的是:
「我們都沒有權利去左右別人的選擇和生活,你們既然愛他,就要尊重他的選擇。」
下課後,楊筱光走到陽光課桌旁,突然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地對陽光說:「我終於明白為什麼我名字里比你多了一個小了,你寫出那句話,就比我高明。」
陽光淡漠地望著眼前的這個向來大大咧咧,此時此刻卻一本正經的女同學。
「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光明磊落地過自己的人生。」
暖暖和楊筱光都怔了一下,覺得陽光這補充的每個字都重重敲擊在自己的心頭。
其實暖暖心裡還是有點悶悶的,最近的很多紛雜的情緒讓她心煩意亂。
到家,亦寒已經回來了,帶回了用髒的桌布,丟在陽台上的洗衣籃里。北中每個教室的每張課桌上都要鋪桌布,每月由同學自己帶回去洗滌。
暖暖把亦寒的桌布鋪開,上面各種顏色筆跡紛繁。
最大的一行字是「我要逆風去,8管艱辛!」畫了個握緊拳頭的小鬼臉,長睫毛,馬尾辮子。有點像是自己。
暖暖拎起桌布,「這個鬼臉不會是我吧!」
「這個也被你給看出來了,聰明!」亦寒說。
鬼臉下方有行小字,若隱若現的,不仔細看也看不出來。
「呃……」暖暖努力辨認了半天,「汪亦寒,我很喜歡你。」終於看出來寫的是什麼了。
筆跡很澀稚,可以想像出那個女孩寫出這樣一句話的時候的臉紅心跳,暖暖有些忍不住,咯咯笑出聲。
亦寒板著臉有點尷尬地跑過來解釋:「我們教室借給初中部期中考,被人惡作劇了一下。」
「看來,汪亦寒同學現在是當紅炸子雞了,有了小暗戀者,長大了哦!」暖暖故作輕鬆地說。
亦寒抿抿嘴,挑挑眉,似乎是不太願意聽到暖暖這樣的話,但一時半刻也想不到要反駁暖暖的話。
暖暖盯住亦寒的臉,歪歪頭:「剛才,你這個表情好像爸爸。」
亦寒終於有些氣急敗壞的落寞,忽然問:「是不是大家都覺得我只是你的小跟班?你是不是也這樣覺得?」
暖暖一愣,沒有想到過亦寒會這樣來質問她。
小跟班?亦寒心裡一直這樣來想他們的關係的嗎?
他們的關係到底是什麼?離異家庭異父異母的姐弟?從小到大的玩伴?一直跟著她身後的小跟班?
每一個都是,每一個又都差那麼一點點,似乎,形容得並不那麼精準。
亦寒問好這話以後也不指望暖暖的回答,一聲不吭地回自己房間做作業。
暖暖拎著桌布,抖了兩下,放下桌布,看到亦寒斜斜靠在椅背上,翹二郎腿,手中轉著圓珠筆。這個從小相看長大的男孩,似乎已經不能用男孩來形容他了。
他慢慢慢慢,正長成一個英俊的男子。
就像爸爸那樣的男子。
轉身,往洗衣機裡頭放水,把桌布浸潤進去,用手使勁按壓。
邊說:「我們是一家人,哪有什麼跟班不跟班的?我同學都當你是我親弟弟來著。」
心裡想,雖然是沒有血緣關係的弟弟。
其實,多希望是親生的弟弟,那樣,這個家庭就更圓滿了。
也,不會有尷尬的情緒冒出頭來傷腦筋了。
高二下半學期的期中考試以後,小王老師讓暖暖做紅白榜。
暖暖覺得各項考試以後公布紅白榜的方式不夠人道,每次上了白榜的同學面色都像白榜一樣蒼白,連帶來開家長會的這些同學的家長也一樣蒼白。
美好的年華,怎麼可以用這樣殘忍蒼白的方式來煎熬?
「我覺得,還是只做紅榜的好。」暖暖對小王老師說。
小王老師倒是反問她:「為什麼呢?說說你的理由看?」
「考完試都不管成績怎樣都應該先放鬆一下心情,這張白榜壓得很多同學覺得……」暖暖斟字酌句,想合理的形容詞,「不幸福。」
小王老師第一次聽到這樣的比喻,這個高二女生用「不幸福」三個字來形容成績落後的同學。這個比喻,太過沉重了一些。
但是她的觀點,小王老師還是贊同的:「那麼為了讓同學們在考試結束後,都可以幸福一下,這次就不公布白榜了。」
暖暖詫異地盯著這個年輕的小班主任。
她,可真有勇氣。
要知道紅白榜是學校教導處下的規定,任何老師做改變,都等於違反行政命令。
對於加薪和升遷,不是沒有影響的。
「老師只做對的決定。」小王老師很自信地對她說,看來是不會在乎那些瑣事的。
放學後,暖暖便從小王老師辦公室里領出成績單,鋪開紙張,開始寫美術字。
楊筱光陪伴老友,沾光得以審視全班同學的成績單,看完後長長吁氣,沾沾自喜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