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陳品臻

陳品臻作為一個秘書,稱職到薪水加到了總監級別。這個月薪酬一入賬,她就順手在淘寶下了一單——新打折的掃地機,要多適合她這樣的獨居白領就有多適合。

不過整個選購和下單過程也就用了五分鐘,超過五分鐘的摸魚,有悖她的職業操守。

去年一次性給她加薪到這個級別的前任老闆,因公司發生的種種變故,卸任一年有餘。她一直在等舊主王者歸來,畢竟在這個現實社會裡,能二話不說給員工慷慨加薪的老闆仍是稀有動物,須好好合作。

陳品臻一邊利落整理著手頭的文件,一邊在心內默默念叨自己要恪盡職守。

她才把今日所有的年報整理妥當,老闆辦公室的門被打開,她服務了一年的現任老闆笑眉笑眼走了出來。陳品臻立刻禮貌地站了起來,保持著一個標準女秘書對老闆應該有的姿勢。

「毅總。」

於毅朝陳品臻點點頭。這位現任老闆,表面功夫做得比誰都好,掩藏真實情緒本事一流,待員工親近和藹,從來都不會發火,和前任老闆完全兩種風格。當然,他們最迥異的風格就是這位現任老闆一年來也沒給自己加過薪。

於毅走到陳品臻跟前來,看了看她手頭整理好了的文件,講道:「小陳啊,難為你中秋節還過來加這個班,這些方案你都直接拿給於直去看吧,節後這間辦公室還是他來用,你嘛,以後還是直接彙報給他。」

陳品臻存心做了一個驚訝的表情:「哦。」

她一直是個稱職的秘書,在於直這裡是,在於毅那裡同樣也是。雖然於毅一年都沒有給她加過工資,但她還是能夠做到如何動作表情,讓於毅這個當上級的在心裡頭舒服。

這是秘書的基本職業素質,以她的智商,能駕馭得駕輕就熟。

目送於毅走了以後,陳品臻站起來,拿著文件,敲開前任老闆,哦不,應該是現任老闆辦公室的門。

老闆一手正在簽字,一手輕輕搖著嬰兒車。

「這裡是新項目組剛交的開發計畫。」陳品臻看向躺在嬰兒車裡正東張西望的小傢伙,小傢伙也看到了陳品臻,咧開小嘴朝著她咯咯笑起來。這小傢伙最好看的就是笑容,有特別大特別大的吸引力。她忍不住伸出手朝小傢伙搖了搖,小傢伙竟把雙手伸向她,熱情地要抱抱。若非老闆就在面前,她可能會撲上去狠狠親吻小傢伙的蘋果臉。

陳品臻不停地命令自己淡定再淡定,回歸到工作頻率後,才靈活起來:「您還有時間把文件看完嗎?」

果然,她的老闆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來不及了。」又補充提醒了一句,「以後六點後盡量別安排會議了。」

陳品臻記住了,闊別一年的老闆已經改了沒有日夜的作息習慣,以後應該會準時下班。她笑著說:「要去接球球媽媽下班對吧?」

她的老闆也抬頭笑起來,他一笑,嘴唇這塊兒和他的小女兒極像,讓陳品臻不由感嘆遺傳力量的強大。

陳品臻臨走出辦公室前,看到老闆已經把小傢伙從嬰兒車裡抱了出來。那一丁點小的機靈鬼,嘟起紅潤潤的小嘴,朝她的爸爸臉頰上送過去。

小頭髮小皮膚小嘴唇,黑的黑白的白紅的紅。陳品臻不由艷羨。

這樣的小傢伙,她的爸爸才會根本捨不得離開她一會兒。譬如今朝,她的爸爸過來談老緊要的權力交接的大事,但還是在上午的時候親自帶她去醫院做例行體檢,下午又帶過來,當著小小的她的面,把緊要大事談妥。

哎,也是有原因的呀!這樣好玩又可愛的一個小傢伙,怎麼忍得了放下手呢。

搶來抱搶來抱,陳品臻一邊動手整理自己的文件,一邊想。好想抱好想抱。她又在想。可惜老闆的女兒她實在不敢下手。她沮喪。

手機鈴聲響起來,她一看,母上大人。

母上大人最近給她電話永遠只有一件事情:「臻臻,過完中秋節能多帶個人回來不?」

這個問題已經轟炸了她八百遍。陳品臻想了想,把手機擱著讓它自己響。

「喲,這麼不孝啊?咱媽的手機都不接。」

陳品臻一個白眼飛過去:「周小姐今晚回上海,你竟然這麼閑?」

言楷把「周小姐」三個字在腦子裡回了一回,才反應過來陳品臻提的是周瀟。

去年他為周瀟的新片約奔前忙後,間接讓老闆的太太受了點罪。為這宗事,老闆差點沒拆了他的骨頭,搞得公司一干人等都以為他為了小明星假公濟私。假公濟私這事情,言楷承認不假,那是他的表妹,姨媽有求於他,他抹不開面子拒絕。

言楷這個人,從小專和人對著干,誰的話都不進耳朵,長大後反而處處體諒著身邊的人,變作最能講話的老好人。

陳品臻從來對他的印象不好,他知道。

他們頭一回見面,是在高一吧?那日子雖然久遠,但是言楷記得很清楚。

陳品臻高一第一年就是數學課代表,做數學題很猛,華羅庚金杯賽題選里的題目做得就跟吃大白菜似的容易。

言楷是被在華亭路賣服裝的老媽往學校塞了錢,用中專的分數,勉強在這所中學借讀。

於他來講,借讀是真的借讀,平時不肯在這優等生如雲的學校里變成三等公民,不如跟著光頭等人在虹口做扛把子。他這個人素來閑散,沒什麼當老大的本領,就是喜歡跟著這些人一起打打架逛逛馬路出出風頭,發發心頭的少年古惑仔氣性。

可是光頭最近混得不大好,打架輸給了鄰居於直,然後居然搬家去了杭州。他們這幫昔日的扛把子頓時群龍無首,被一眾老流氓欺負了好幾回。從小就跟著做生意的老媽學了一手斡旋之道的言楷給兄弟們出了個點子,他曠了幾回課數學課,帶著兄弟們和很有背景的於直談判,讓於直來做他們的老大。於直還真的就同意了。

也就曠了這幾回課,言楷就被陳品臻小報告打到了班主任那兒。班主任再把小報告打到了他那當老闆當得虎虎生風的老媽那兒,她老媽一頓雞毛撣子抽好他,就要拿著菜刀抹脖子威脅。

他老媽的厲害,讓他們家留不住他爸,也嚇得住他。之後言楷再也不曠數學課了,但也沒好好聽課,光在課堂上研究棋譜。又被陳品臻發現,陳品臻批評他不務正業。

言楷反唇相譏:「要你管?你務正業?」

陳品臻就坐在他的前排,能就近監視到他的一舉一動,這點他覺得頂煩。尤其她還尖酸刻薄,對他的反唇相譏能有力打擊:「咱們學校上數學課研究棋譜的大多智商150,都是進哈佛劍橋的料,你是什麼料啊?」

言楷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我是川崎調料也挨不著你這個八婆。」

把陳品臻給氣得甩了辮子就轉頭。

她的辮子很長,用力一甩,就抽到他的面頰上,賽過抽耳光。言楷抓起鉛筆盒就做個要往上砸的姿勢。也就擺個姿勢,他不會真的抽女生,這要讓於直他們知道了,是會被笑話的。他們會說:「你就這點出息,跟個丫頭折騰什麼呀?」

言楷撇撇嘴,想想也是。

有一回,於直剛和虹口那邊的人剛打了一架,跑來學校找不敢翹數學課的言楷。言楷在第二堂音樂課上,帶著於直跑去了大禮堂的大露台。看門的李大爺是他一起抽煙的煙友,一般不讓其他同學上大露台,但是看在煙友的份上,總給言楷開個後門。

於直那兒有種好煙,外頭都沒有,味道極淡,但很過煙癮。抽這煙能完美避開老師和父母。

相比香煙本身,其實言楷更喜歡抽煙的形態。雙手夾著香煙的動作做得很熟稔,點起一星點火,就像自己真的超然了。

於直說:「你這學校一般本科是保了底的,就看你想上哪兒讀。」

言楷想,爸媽離異後,老爸火速離開本地,另組新家庭,老媽忙於生意,自己生活其實頂安逸,如今暗地裡做的這些勾當,只不過是在安逸里翻出不甘心安逸的小浪花。他心頭的這朵小浪花,左衝右突,一直不知往哪邊浪。

他說:「北上,或者南下,離開這裡四五年闖闖。」

於直笑:「好男兒志在四方,有出息了嘿!」

這時,他們身後走出來一個人,兩人都被嚇一跳。

陳品臻用腳踢踢言楷:「還有煙嗎?」

言楷被她的突然出現嚇到了,還是於直掏出了煙都過去,陳品臻抽出一支放在手心裡,輕輕撕開了白紙,將煙草捧在手心裡一吹。煙草隨風散了,陳品臻說:「這樣有意思嗎?」

言楷和於直當時都愣住。

「裝相。」陳品臻搖搖頭走了。

下了大露台的言楷問李大爺,怎麼就放了陳品臻上來。

李大爺笑呵呵地說:「這丫頭啊,每回來都給我五塊錢。在露台上練歌呢!」

於直笑了笑:「這丫頭挺老到啊?」

言楷點點頭:「真挺老到。」

不久後,於直特地帶著言楷一起去了市中心那所有名的歌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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