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很好，照在她的臉上。她知道自己又睡了很久，因為安穩。從不曾有這樣一個長長的月份，能讓她每天都睡得安穩。醒來後，也不會再像以前那樣懷念夢裡的馨香。室內很靜，現在除了她，沒有別人，她再度閉上眼睛，靜靜聽著周圍的響動。
門被打開了，她聽得出是他的腳步聲，他總是輕手輕腳的，會先進盥洗室，洗凈了手，換了消毒後的家居服，然後才走出來，坐在她的床前。他會看著她，好一陣。雖然她閉著眼睛，但是她知道。她知道他會很細意地看著她，彷彿要把她的模樣嵌入到靈魂深處，久久地，他才會有一些動作。她知道他會怎麼干，他輕輕地靠近著她，在她的額頭吻上一吻。他身上青草一樣的氣息縈繞在她臉龐，他是刮過了鬍子的，應該是不想刺痛到她。她心頭一暖，他的細心細意，她通通感受得出。這一個多月來，他就是這樣的，她以前就熟悉的溫柔，她以前未體會過的細心細意。
隔了一會兒，他又站了起來。她知道他想去做什麼了。他輕手輕腳開了門，又輕手輕腳關上門。也就一小會兒，他又回來了，也是輕手輕腳地。因為知道他在做什麼，所以她忍不住微微睜開眼。他正面對著她，將懷裡抱著的一團小小的放在嬰兒床上。她聽到了呀呀聲，心就動起來，忍不住睜開眼睛。
他正專註在他的動作上，像是對待著掌上明珠一樣那樣小心翼翼。他知道他的手法跟著這裡的醫生學過，然後每一天比前一天更仔細更精確，能讓他的掌上明珠更舒服。她就這麼痴痴地看著他的動作，陽光傾瀉到他的發上。他理了板寸，也是為了更乾淨更便利，而她可以看到他認真又舒展的眉眼，帶著一點點稚氣。這稚氣是因新手爸爸的惶恐而生的，他有時候還會說著稚氣的話，就像現在。
「你對爸爸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要告訴爸爸。」
又隔了一會兒。
「喜歡爸爸嗎？」
於是她笑了一聲，他轉過頭，唇一撇，彎出好看的弧度，笑著瞅她，問她：「她應該喜歡我吧？」
「是的，她很喜歡你。」她說。她想要半坐起來，但他已經先一步抱牢了她的肩膀，扶著她坐好。也是力道恰到好處得讓她能體會出他的小心翼翼。
「餓了嗎？我帶了粥過來。」
粥一定是他親手熬的。也就一個多月，他的廚藝進步得驚人，特別是熬粥，已經臻入化境。不但她知道，來探望她的朋友們都知道。他用了很多工夫，花了很多心思，都用在她和新生的生命上。
她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凝視著他。在這一個多月里，她覺得自己在重新認識他，他比跌宕在阿貝特河上的最初更多了沉穩，比保持距離兩兩相望的十個月時更多了溫柔。
他見她望著她，便輕巧地用手指梳理她的發。她伸手握住他的手，他溫順地被她握著，手指滑入她的指尖，交握起來。他們在這一個月時常這樣握著對方，好像握著的是對方的生命，終於契合，終於落定。她抬起手，將他的手背貼在臉頰，他的手很暖，她的臉頰也很暖。很久很久，一直到陽光下的小人咿咿呀呀起來。
「啊，球球。」高潔輕呼。
他輕輕抽開了手，站起身，把沐浴陽光的小人抱過來，輕輕放入她的懷內。她用她溫暖的臉頰，輕輕觸到那幼嫩的小臉上。而他，撫摩著她頭頂的發。
時間靜靜流淌，暖意籠罩在她的心頭。
「她今天很好，已經滿一個月了，以後一天會比一天更好。」他說。
她答：「我知道。」
「家裡的嬰兒房我都整理過了。」
「好的。」
「我在嬰兒床邊多放了一張床墊。」
「嗯。」
「明天我和你一起回家。」他小心翼翼地問，「好嗎？」
「嗯。」她想，他們一家三口明天就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