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在嗎

從八年前的夢境脫離,沈亦歡被鬧鐘吵醒時還恍惚,抬手蓋住眼睛,睫毛輕顫掃過手背,緩了三四分鐘她才長舒一口氣,坐起來。

洗漱完,把長發盤了個丸子頭,化完妝就出門。

今天有個拍攝工作,她是一個攝影工作室里的攝影師,平常拍攝的內容很廣,不過主要是拍明星、模特一類的雜誌版面。

她背著化妝包到預定的攝影棚,今天的拍攝主角還沒來。

沈亦歡給自己倒了杯水,一邊搗鼓一會兒要用的設備,一邊跟旁邊的助理聊天:「今天拍誰啊?」

「張桐戚呀,最近非常火的偶像劇的女一號,叫《撒嬌》的,沈老師沒看過嗎?」

「沒有。」沈亦歡喝了口水,「我不太愛看這種電視劇,張桐戚……是新人嗎?」

沈亦歡從前沒聽過這個名字,她也算半個踏入娛樂圈的人,一般的時尚明星、流量明星都了解過。

「嗯,好像是第一部 劇,長得還挺漂亮的。」助理說。

沈亦歡笑笑,緊接著便聽到門口一陣喧鬧的聲音,她起身望去,就看到一個穿著細高跟與蕾絲裙的高挑女人。

鼻樑上架著一副淺粉色的墨鏡,身材纖細勻稱,挎著香奶奶的最新款包包,五官精緻,的確是個美人。

沈亦歡推測出這個女人大概就是張桐戚,上前打招呼。

「張小姐你好,我是今天負責你拍攝的攝影師,服裝和化妝師都已經等著了,我們半小時以後準時開始,可以嗎?」

沈亦歡朝她伸出手。

張桐戚沒伸手,古怪地盯著她臉看,眉頭蹙起,遲疑地張口:「……沈亦歡?」

微怔,她又微笑:「嗯?我是,您之前認識我嗎?」

張桐戚摘下墨鏡:「你不認識我了?」

沈亦歡看了她一會兒。

似乎是有點眼熟,可張桐戚這個名字,她的確沒印象。

「張桐戚是藝名,張桐你該認識了吧。」她下巴揚著,像只驕傲的天鵝,穿著高跟鞋比沈亦歡略高了幾公分,居高臨下的看她,眼神裡帶著明顯的敵意。

「啊……」沈亦歡回憶起來,「記起來了,您先去化妝室吧。」

張桐戚是她的高中同學,沈亦歡跟她那時也沒什麼交集,她記性不好,只記得張桐戚那時候好像也喜歡陸舟,所以對她一直有敵意,總是在她旁邊陰陽怪氣的念叨什麼。

沈亦歡倒是懶得理她,畢竟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

她只纏著陸舟讓他以後不許跟張桐說話,陸舟點點頭,非常聽話,一本正經地說知道了。

沒想到現在竟然進了演藝圈。

她也不記得讀書時張桐戚受不受歡迎,那段時間她活的很自我,習慣了別人的目光,或鄙夷,或嫉妒,或羨慕,她都無所謂。

張桐戚坐在化妝台前,透過鏡子看後頭的沈亦歡。

之前在班級群里聽說沈亦歡的近況時她還不敢相信,沒想到竟是真的,真是變了,可又有些東西沒變,那種骨子裡的傲,讓人非常討厭的傲,還是擋不住。

「沈亦歡。」

身後人扭頭看她:「怎麼?」

「你知道陸舟回來了嗎?」張桐戚妝容濃艷,復古風的大紅唇,看過去的眼神似是挑釁。

沈亦歡淡淡:「是么。」

「你不知道?」她揚眉。

沈亦歡只覺得她無聊,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化完妝就開始拍攝吧,大家的時間都很緊。」

張桐戚更來勁了:「聽說你們分手了?我也覺得,陸舟那樣子的怎麼會喜歡你這種小太妹,也就是年紀輕時有點興趣。」

周圍的人都察覺兩人之間氣氛的微妙,紛紛閉嘴裝不知,又不免心底里奇怪張桐戚口中的「小太妹」怎麼會和沈亦歡掛上鉤。

修剪的整齊圓潤的指甲在相機上敲了兩下,沈亦歡仍笑著,漫不經心:「新人演員,說話還是注意點吧,這攝影棚里可是有監控的。」

無聲的威脅,瞬間讓張桐戚臉上笑容消失殆盡。

後來的拍攝過程都沒講話,沈亦歡也沉默,只偶爾開口提示需要什麼樣的動作和角度。

「好了收工吧,辛苦大家了。」沈亦歡說。

把照片導入到電腦,規整到一個文件夾後發回自己郵箱備份。

沈亦歡讓助理把設備帶回工作室,自己去衛生間。

身後隔間門一開一關的聲音,張桐戚從裡面走出來。

「這周日的校慶,你來嗎?」張桐戚洗手,紅色指甲油光彩奪目。

「不來,工作忙。」沈亦歡平靜。

「周末能有什麼工作,而且陸舟也會來啊。」張桐戚輕笑,「你就不想看看你前男友現在跟誰在一塊兒呢?」

沈亦歡想起那個女醫生.

扯了張紙擦乾淨手,她斜倚在洗手台邊,平靜直視過去。

「反正也不會跟你在一塊,張桐戚,你無不無聊,陸舟就是不跟我在一起,也不會喜歡你。」

她目光散漫地至上而下瞥了她一眼,很像高中時期的沈亦歡。

刻意模仿,卻畫虎不成反類犬。

「別惹我生氣,我瘋起來挺不懂事兒的。」

沈亦歡舔了舔嘴唇,漫不經心。

「哈哈哈哈哈哈你別把人都嚇壞了,大家可是好不容易得到你過的不好的消息,這麼被你一打擊人生都沒樂趣了。」

工作結束得算早,沈亦歡約了邱茹茹一塊吃中飯。

邱茹茹是她高中時最好的朋友,也是沈傅公司破產後所剩無幾的朋友之一。

沈亦歡夾著面吃的很認真,咽下後才說:「我記得我以前也沒惹她啊。」

「可你搶了她男神啊寶貝,她對你單方面的梁子可是軍訓時就結下了,你忘了?」邱茹茹賤兮兮道。

沈亦歡皺眉,「軍訓?」

她那時候就認識張桐戚了嗎?

邱茹茹笑了:「張桐戚記掛你這麼久你居然還真是徹底把她忘了,也是慘,就軍訓帽子的事兒啊,我也記不太清了,好像她故意把你帽子藏起來了吧。」

她想起來,正好接上今早被鬧鐘打斷的那個夢。

……

一中的軍訓非常嚴格,非特殊原因不能遲到早退,訓練時間很長,穿戴必須整齊。

前幾天尚且能忍受,到後來沈亦歡就愈發煩躁起來。

第五天中午她叼著一根雪糕回教室,卻發現原本扔桌上的軍訓帽子不見了,也就意味著下午的訓練她肯定會被罰站。

她不怕罰站,但這給了她一個跟小同桌搭訕的好機會。

「班長。」她靠過去。

小同桌很高冷,只偏頭看她。

「我帽子丟了怎麼辦呀,下午要被教官罰了。」她聲音綿軟,散漫的拖著聲調,總帶三分笑,親昵,又像撒嬌。

少女身上奶油般的氣息一陣陣撲來,輕緩的、嚴絲密合的包裹他。

陸舟目光在她嘴角停留片刻,然後平靜移開,從抽屜里拿出那個摺疊整齊的帽子,遞過去。

「哇!」沈亦歡誇張地輕呼,笑得甜又乖,「你給了我,你不就要被罰了嗎?」

少女不知道,她嘴角沾的那一點白色雪糕有多蠱惑人,陸舟甚至不敢再去看她一眼。

他深吸了口氣,緩慢眨眼,把帽子放她桌上:「沒事。」

後來沈亦歡還是沒戴他的帽子,午休結束後,她趁陸舟出去洗臉的空擋重新把帽子放回他課桌,然後自己去了操場。

結果自然是罰站,站軍姿。

她在密不透風的高溫里犯噁心,背對陽光,後頸燒灼。

過五分鐘,一個男生也從隊伍里出來,陽光太大,看不真切,直到走近後才看清他的臉,沈亦歡瞬間就笑了。

梨渦凹陷,問陸舟:「你也沒戴帽子呀?」

「嗯。」他聲音淡漠。

陸舟站在她身後站立,沈亦歡忽然覺得曬在後頸的陽光也沒那麼滾燙。

隔一會兒,她偏頭,輕聲問:「我把你的帽子放在你桌上了,你沒看到嗎?」

「沒有。」

她轉回去,隔幾秒,又偏頭看他。

發現她的小同桌的耳朵又紅了。

而她第一回 跟張桐戚打交道就是那天軍訓結束後。

張桐戚拿著一頂帽子找陸舟,紅著臉:「班長,我那多了一頂帽子,你、你要不要?」

沈亦歡半倚椅背,前面兩個椅子腿翹起,慢悠悠的晃著,白皙瘦削的指間轉著筆,好整以暇:「噯,同學,我也沒有帽子,你怎麼不問我要不要啊?」

張桐戚臉更紅。

陸舟說:「你給她吧。」

「可是,你不是也沒有嗎……」她小聲說。

沈亦歡挑眉,目光落在她手上的帽子,帽檐底下貼了一枚不易被發現的小愛心貼紙,是她貼的。

「這帽子你哪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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