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青店內。
林清野洗了手, 身上還有血跡, 水跡暈開,呈淡粉色。
許知喃坐在一邊, 身子還在抖。
兩人皆是沉默, 林清野坐在沙發上,許知喃坐在木椅上,刺青店寂靜,白熾燈懸在頭頂,落下慘白的光。
網路上已經在熱議今天林清野出現在街上被發現的照片和視頻。
其中最火的一則視頻是在奶茶店前,林清野冷著臉讓人讓開, 後面還伸手推了把人,他當時壓根沒注意,將那個女生推倒在地。
什麼啊,怎麼能對粉絲這樣啊。
人家女生也沒做什麼呀,又不是跟蹤行程的私生, 居然還推人。
我真實心疼那個小姐姐了,林清野這樣實在是不好。
滾出來道歉!
……
當時找不到許知喃,他理智壓根不存在, 行為也不受大腦控制。
他想到許知喃敘述中她父親是如何死去的, 想到那支在燈泡下像是用血刻下的下下籤。
他找了一圈也沒找到許知喃的身影, 問路人也都說沒看見不知道, 大家都在驚喜居然在大馬路上看到了林清野。
他著急慌忙,周圍大家卻圍著拍照。
最後林清野只好打電話給林冠承,問他能不能託人查到這兒附近的監控。
他第一次去找林冠承幫忙, 林冠承詫異問:「你要幹嘛?」
林清野:「你就說你能不能查到。」
林冠承下意識察覺到,他的這個兒子現在的狀態很不對勁,也不再多問了:「我讓人去問問。」
他蹲下來,手緊緊按著臉:「快點。」
林冠承效率很高,很快就通過朋友調來了附近的監控,林清野看到許知喃,以及她身邊站著的蘇遣,冷汗頓時便下來了。
他尋著蘇遣帶走許知喃的方向過去,那附近就沒了信號,找遍了才終於走進那幢破樓,故意發出聲音引他下來。
可又在真正看到他時理智崩潰,到現如今這局面,已經不難確定蘇遣就是那個殺害許元汶的兇手。
許知喃的眼淚、許知喃的痛苦,都是由他造成。
他看著他手臂上的那處紋身,所有不安和憤怒都在這一刻達到頂峰。
林清野抄起地上的紅磚,直直朝蘇遣走去——
方侯宇打來電話,告訴她蘇遣目前正在搶救,但情況不容樂觀。
林清野也聽到,這才有了動作,抬頭看向許知喃。
兩人對視著,他開口:「阿喃。」
「嗯。」
他對自己剛才下手的輕重很清楚。
「如果之後我不在你身邊了……」
許知喃打斷他的話:「為什麼不在。」
林清野笑了聲,未多解釋,這個問題他清楚,許知喃也清楚,他只接著說完了後半句:「你記得好好照顧自己,要是有了別的喜歡的人,也可以交往看看,能對你好就好,這麼多人喜歡你,找個會對你好的人不難。」
「我不要別人。」許知喃聲音帶哭腔,可又異常堅定,「我只要你。」
林清野看著她沒說話。
許知喃走到他身邊坐下,握著他的手,忽然靠近,吻上他的嘴唇。
這是她第一主動吻他。
也因此不知該如何主動親吻,只憑藉記憶學著像林清野從前那樣一點一點吻他。
「清野哥。」兩人距離挨得很近,她就這麼看著他,緩聲說,「我們在一起吧。」
「追你這麼久。」他笑得妥協,「怎麼就挑這種時候同意了,也不怕被騙了。」
許知喃眼淚一顆顆往下掉:「你說你愛我的,我聽到了的,你不能耍賴。」
林清野揉著她頭髮:「阿喃。」
許知喃在淚眼朦朧中看到一個破碎的林清野,他說:「我愛你,但我可能不能再喜歡你了。」
許知喃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下下籤的簽文中寫道何文秀遇難,指的是何文秀入獄。
而林清野剛才那話的意思,是讓她去過自己的生活,他要將自己從她的生活中完全剔除出去,在漫長的未來他都將是過去式。
「不要。」許知喃狼狽地垂眼,大顆的眼淚落下來,「不要。」
林清野輕輕揉著她頭髮。
「清野哥,你還記得你給我的第二個生日禮物嗎?」許知喃忽然問。
「嗯。」
當時他說,一個乾淨的自己,給她紋身練手。
「我現在要你兌現這個禮物了。」
在這樣的場合聊這個著實有些奇怪。
林清野問:「你要紋什麼?」
許知喃起身,從抽屜里拿出了那張在課上她畫的自己:「這個。」
林清野挑了下眉。
「背上。」
他並不多問,直接答應:「行。」
夜寂,那一幅圖不算小,紋下來很耗時間。
等結束時已經是第二天的凌晨。
林清野眼眶紅了,他對刺青痛覺敏感,忍著沒哭。
許知喃看著他後背新刻上去的這幅圖,收起紋身筆,看著他說:「你是我的了。」
他失笑。
後背的少女圖,和許知喃的模樣重合,肩胛骨位置的兩個字——阿喃。
像是真正在他身上打了個標。
「這麼大幅的刺青洗不幹凈,你得一輩子帶著它。」許知喃輕聲說,「你不要想把我丟掉。」
第二天一早,方侯宇打來電話。
蘇遣搶救過來,但依舊昏迷不醒,可能成為植物人。
再往後的事過得像是走馬燈,到後來許知喃甚至都已經記不太清楚了。
蘇遣綁架許知喃,親口跟她承認了當年的罪行,沉寂五年的許元汶的案子告破,等待更久的多起綁架案也終於得到一個正義的結果。
逮捕令已經下來,但蘇遣始終沒醒,躺在醫院。
林清野的事不知是被哪家報社走漏風聲,也傳出去,瞬間引起軒然大|波,那段時間許知喃不管到哪都能聽到大家談及這件事。
從轟動到只是茶餘飯後的一件唏噓事,毀譽參半。
一個月後,關於林清野的判決下來。
他這件事性質特殊,不適用正當防衛,屬於惡語傷人致人重傷,原本的情況量刑更重,但方侯宇竭盡全力去提交報告說明情況,林冠承也請來了最好的律師。
最終判處三年有期徒刑。
一錘定音。
許知喃並不知道判決,在判決出來前一天她像是逃避現實將頭埋進沙漠里的鴕鳥,生了一場重病,高燒一直不退。
原本這事沒告訴許母,但後來實在瞞不下去,趙茜和姜月也手足無措,最後告訴了許母。
許母將許知喃接回家。
高燒下她總是昏迷狀態,即便醒來意識也不甚清醒。
直到某天午後,她難得恢複意識,看到許母就坐在她床邊,她像是一夜之間老了許多。
「醒啦。」許母聲音也啞了。
「嗯。」許知喃費勁地從床上坐起來,由母親餵了口溫水。
她好久沒吃東西了,人都幾乎要瘦脫相,溫熱的水順著喉嚨往下,總算是舒服了些。
「那孩子——」
許母已經從趙茜和姜月那兒知道了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震驚又心疼。
許知喃抬起眼,渾身都僵住,等她接下去說,也像是同樣等待判決一般。
許母也同樣說不出口,很艱難地出聲:「三年。」
許知喃聽懂了,眼淚瞬間決堤。
她腿蜷縮起來,手抱著腿,整個人都佝僂著低下頭,眼睛隔著被子貼在膝蓋上,很快就把被子都濡濕了。
窗外光線柔和下去,夕陽餘暉營造出溫暖假象。
那條生日時林清野送給她的項鏈貼著鎖骨中央的皮膚,有些涼,又彷彿被體溫捂熱,像眼淚的觸覺。
「阿喃。」許母坐在床邊抱緊她,跟她一起流淚,「媽媽知道他是個好孩子,你也是。」
「媽媽也知道,三年很久,一千多個日夜,但你不能就這樣折磨自己一千多個日夜啊,他也不希望你這樣子,生活還是要努力去過的。」
「我知道。」許知喃哭著說,手緊緊攥著項鏈,「但我就是很難過,我也才認識他不到四年,他卻因為這樣子的事要付出自己三年的青春,憑什麼。」
她聲音嘶啞,字字血淚:「憑什麼。」
哭久了,她又渾身脫力,再次跌到床上。
這一場病許知喃生了許久,到後來高燒退了她便回了學校,她對時間都沒了概念,才知曉原來已經到了期末周。
她身子弱了很多,天氣又冷了,稍一受涼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