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妄想(四)

時念念擦衣服的手停了,目光直直的看過去,對上一張輕佻笑著的臉。

她重新套上校服,站起來,撣了撣沾著草的校褲,什麼都沒說就轉身走了。

時念念去衛生間洗了把臉,水珠將頭髮沾濕成幾綹,粘在臉上,她抬手用手背抹了抹。

「你們聽說沒,江妄回來了啊,現在在高二3班,蔡育才的班。」

「啊?他從監獄出來還能回一中讀書啊?」

「他爸是校董啊,家裡有的是錢,而且聽說就他一個兒子,還不是想去哪就去哪。」

「要是沒暴力傾向就好了,我第一個給他寫情書,我剛經過3班瞥了眼,好帥啊!」

……

時念念把紙巾丟到紙簍,走出衛生間。

「念念。」姜靈叫了她一聲,「我給你帶飯了。」

「謝謝。」時念念沖她笑了笑。

姜靈朝後坐著,雙手托著腮看她吃飯,眼睛往她身上瞟:「程琦她們沒對你怎麼樣吧。」

時念念嚼了塊菜,腮幫子微微鼓著,垂著眼繼續吃,搖了搖頭:「跑了。」

因為口吃的毛病,時念念一般說話都比較短,平常常說的一些句子能說的順一點。

姜靈笑了笑,抬手在她臉上掐了把,視線偏到旁邊那人的桌子上,小聲又神秘的說:「噯,念念,你知道江妄嗎?」

「嗯?」她抬眼,姜靈壓著聲音一臉八卦。

「以前的一中校霸,本來現在應該讀大一了,後來他高二結束的那年暑假把一個人捅了,拿刀,之前學校貼吧里還有圖,全是血,超級可怕。」

說到這,姜靈皺了皺眉。

姜靈是從初中部升上來的,江妄高二的時候她初三。

「江妄耳朵好像也在那次里出了什麼問題,住了挺久的院,又是訴訟什麼的,再後來就入獄了。」

時念念想起那天晚上監獄門口的江妄。

「他、他耳朵?」

不是聽的見嗎?

「可能已經好了吧,都一年多過去了。」姜靈聳了聳肩。

說話間,江妄從門口進來,原本吵鬧的教室瞬間安靜下來。

他人高腿長,雙唇抿著,校服拎在手裡,露出裡面的黑色T恤,深深兩排鎖骨露在外面,讓人不自覺覺得渴。

他幾步走到座位,趴在桌上,校服被扔在地上。

從時念念的角度看過去,可以看到他一半收攏的眼尾,以及耳廓後的青色血管。

他還有一雙很漂亮的手,指節分明骨感,修長整潔。

就是這雙手,用刀子捅了人,鮮血淋漓嗎。

她很快收回視線。

江妄回來後,姜靈就換了個話題跟她聊天,趴在她桌上輕聲抱怨:「程琦也太討厭了吧,她就是嫉妒你,成績好長的又好看,方丞還對你有興趣。」

方丞算是程琦前男友,高三的,跟程琦在一起還來找時念念要號碼。

程琦以前也會找時念念麻煩,只不過那時候只是惡作劇性質,嘲笑她的口吃,那以後才帶著一幫人堵她。

時念念一邊聽她說話,一邊把今天的化學作業最後一道題寫上,把試卷遞給姜靈。

姜靈沖她拋了個飛吻。

門口程琦一群人走進教室,程琦走在最前,後面還跟著幾人,紅衛衣走在最後,表情很兇。

姜靈扭頭看了眼,又很快轉向時念念,氣聲道:「你瘋了!」

江妄在程琦一伙人進教室時就被吵醒了,不耐煩的皺眉,緊接著就聽到聲音那個清甜乾淨的嗓音。

「她先,打我的。」

「時念念!」紅衛衣踹了腳桌子,刺耳的嘶啦一聲,「你他媽給老子出來。」

時念念不動,周圍大家的目光都看過來。

姜靈壯著膽子說:「路茗,你別太過分了。」

「我用的著你教訓?」路茗嗤一聲,一手勾著程琦的肩膀,又踹了腳桌子,「臭結巴,你別讓我動手把你拽出去!」

拔高的女聲像尖叫一樣刺耳。

那一個尖銳的聲音之後,原本一直趴在桌上的人坐起來。

江妄蹙著眉微眯眼,清瘦的下巴揚著,盯著她。

睏乏和不耐都直接寫在了半垂的眼中。

「煩不煩。」江妄冷淡的說。

以及,他看到了紅衛衣臉上顴骨位置的紅印,已經泛起一層淤青,看著還挺嚴重的。

有趣。

一旁程琦笑了聲,雙眸含秋波,拍了拍路茗的手:「得了,午自習呢,等放學以後有的是時間讓你出氣。」

午自習前蔡育才來教室里轉了一圈,大家都安靜下來。

程琦一群人在教室沒一會兒就出教室不知道去哪了,下午的課她們經常不來。

時念念沒有午睡的習慣,低著頭認真寫作業。

寫到一半,作業本突然被旁邊抽走,她反應不及,黑色水筆在本子上拉扯出一道長長的線。

偏頭,江妄支著腦袋看著她,耷拉著眼尾。

時念念愣了愣,垂下頭,從筆袋裡翻出膠帶紙,想去粘掉那一條划出空格的黑線。

江妄長臂一伸,食指勾進膠帶圈,輕輕一勾,從她手裡搶過來。

「幹什麼!」時念念小聲的說,聲音里有點惱。

可還是甜的。

她五官長的很乖,生氣時眼睛比平時睜大點,漂亮的鹿眼,馬尾鬆鬆的墜著,大概是剛才逃跑時墜下來的,幾綹被遺漏的碎發貼著白皙的脖頸。

精緻的像副畫。

江妄眼皮跳了下,黑沉眼底里染上笑意。

午自習快結束,大家都趴在桌上睡覺,他們坐在最後一排,沒人注意到他們。

少年枕著手臂靠過去。

輕輕揚了下眉骨:「剛才那句話說的挺順啊。」

時念念不太想搭理他。

他老是拿她的口吃逗她。

雖然不是惡意。

可時念念也沒太多好感。

江妄「噯」了一聲,痞氣的勾著唇:「剛才那人臉上的淤青是你打出來的?」

她點頭。

乾脆又利落的承認。

江妄從小到大不知道打過多少架,知道哪樣的傷就是看著唬人,哪樣的是真疼,剛才那女生顴骨處的淤青估計現在還沒透出來,到下午得青紫一片。

後面好幾天都得疼,說話都會疼。

一般人還真打不準這個位置。

剛才在外面和許寧青一群人吃飯的時候,許寧青讓他以後要是撞見了有人欺負時念念,能幫就幫一把,不過一般她都能自己解決。

江妄開始還沒怎麼信,只當許寧青對這個妹妹也不太上心。

到現在才信。

江妄舔唇笑了下:「你怎麼打的,教教我唄。」

他這樣弔兒郎當的樣子,嘴角翹起的弧度懶散輕慢。

時念念有點惱,扯了草稿紙在上面寫字:從哥哥那學來的,你問他去。

小姑娘的字很漂亮,不是規矩的楷書,有點行書的意思,筆畫流暢。

「許寧青?」

「嗯。」她點頭。

「你叫他哥哥,怎麼就不能叫我一聲?」江妄笑了聲,「打那個位置,手不疼么。」

時念念不想再跟他說話,把椅子往旁邊挪了挪。

繼續寫作業。

江妄是不喜歡招惹女生的,他覺得煩,整天在耳邊嘰嘰喳喳。

可他這個小同桌好像不太一樣,三四個字就能磕磕巴巴說上半天,還不愛講話。

不過聲音的確是好聽。

江妄身體略微前傾,敞著的領口骨骼分明。

少女的袖子卷到了小臂中間,新校服格外勒人,袖口的鬆緊帶在她皮膚上勒處了幾條紅印,在白皙的肌膚上很扎眼。

窗戶半開,吹來的風是熱的,拂過她身上,帶來香味。

後頸有汗水,亮晶晶的,映的皮膚更加細白。

順著後頸滑進去。

操。

江妄一下回神,收回視線。

下午江妄就直接沒上課。

當晚「野」包場,算是借著慶祝他出獄的由頭大家一塊兒聚一聚,江妄從前那批狐朋狗友都已經大學,有的還帶了女朋友過來。

鐳射聚光燈在高處交錯打下來,舞台上乾冰噴霧像是迷霧蒸騰。

音樂聲震耳欲聾,強烈的鼓點掐著心弦,讓人透不過氣。

江妄面前擺著酒單。

他精緻的輪廓被光影切割的分明而深刻,叼一根煙在嘴裡,火光將他的瞳孔照亮。

江妄直起身靠過去,食指把酒單拉到自己面前。

從茶几中央的筆筒里摸出一支水筆,筆蓋咬在牙齒間,翻著酒單熟練的點了平時大家喝的酒。

身邊座位往下陷了陷,有人在他旁邊坐下,狹著一股香水味。

江妄偏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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