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六章 到市場去的小豬

菲力浦和狄普利奇所形容的非常相似。一帆風順,精明,神情愉快---略微有點發胖。

波羅把約會定在周六下午六點半。菲力浦剛剛打完十八桿,贏了他的對手,心情非常開朗。波羅自我介紹之後,說明了此行的任務,這時候,他至少沒有表現出對清白事實不適當感情。菲力浦想,大概是要寫一些著名罪案的書籍。

菲力浦皺皺眉,說:「老天,何必編這麼多故事呢?」

波羅聳聳肩,他今天已經準備好了接受最不合乎他本性的事---讓人輕視,可是卻必須得到支持。

他喃喃道:「都是一般大眾,他們樂於接受。」

「食屍鬼!」菲力浦說。

不過他的口氣很和善,不像有些敏感的人所表現的那麼吹毛求疵和令人嫌惡。

波羅又聳聳肩,說:「那也是人性。布萊克先生,你我都是懂事的人,對人類不會存有什麼幻想,大多數人都不是壞人,只是不夠理想罷了。」

布萊克誠懇地說:「我早就不存在什麼幻想了!」

「不過我聽人說,你非常能言善道。」

「啊!」布萊克眨眨眼,說:「你聽說了?」

波羅適時笑笑,這不是個誨人的故事,但是卻很好笑。菲力浦向後靠在椅背上,肌肉鬆弛了,眼中也充滿了笑意。波羅忽然想到,他看起來就像頭心滿意足的豬。一頭豬---這隻小豬到市場去……這個人---菲力浦---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呢?看起來似乎無憂無慮,一帆風順而又心滿意足。沒有任何往事值得他後悔,或者讓他良心不安,也沒有讓他寢食難安的回憶。不,他就像頭飼養良好,到市場上賣得到好價錢的豬……

可是也許菲力浦曾經擁有過更多東西。年輕時,他一定相當英俊。眼睫毛也許短了些,兩眼的距離也許近了些,可是除此之外,卻是個相當英俊出色的年輕人。

他現在有多大?大概五十到六十之間吧,那麼柯雷爾死的時候,大概將近四十。

那時候,他應該比較體面,對生活要求得更多,但是收穫卻很少……

波羅隨口喃喃道:「你了解我的處境。」

「不,說真的,我了解才怪呢?」股票經紀人坐直身子,眼光又顯得精明起來,「你來做什麼?你不是作家吧?」

「不---老實說,我是私家偵探。」波羅以往可能從來都沒用這麼謙遜的口氣說過話。「當然,我們都知道,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波羅。」

但是他的聲音中卻有點嘲弄的意味。根本上,菲力浦的英國紳士觀念太重,無法把一個外國人的託詞當真。如果是他的密友,他就會說:「奇怪的小江湖郎中。喔,我想他的作品是跟女人有關。」

雖然這種嘲弄傲慢的態度正是波羅故意引出來的,但他還是不禁有點惱火。這個人,這個事業上洋洋得意的男人,竟然不把波羅放在心上!這真是奇恥大辱。

「閣下居然這麼清楚我的名字,」波羅假意說,「我真是受寵若驚。不妨告訴你,我的成功是依靠心理學---為什麼就是我成功的要素,我希望了解別人行為的原因。這一點,布萊克先生,也正是今日世界對犯罪學最感興趣的地方,以往,人們多半把罪案跟愛情聯想在一起,著名的犯案都是從愛情故事的觀點著眼,可是現在不同了。我說過,現在人們最有興趣的,就是罪犯為什麼會犯下一件案子。」

菲力浦輕輕打個呵欠說:「我相信大部分犯案的原因都非常明顯---為了錢。」

波羅高聲說:「可是親愛的先生,『為什麼』是絕對不可能明顯的,這是最重要的一點!」

「所以你才來找我?」

「對,這就是我插手的原因!為了重寫某些舊案子---從心理角度來寫---而犯罪心理學又是我的專長,所以我就接受了這個任務。」

菲力浦微微一笑。「待遇很優厚嗎?」

「但願如此……但願如此。」

「恭喜啦!好了,現在你或許可以告訴我,我又怎麼會扯進來呢?」

「當然,當然。先生,是柯雷爾的案子。」波羅迫不及待地問道:「那你並不覺得不高興了?布萊克先生。」

「關於這一點,」菲力浦聳聳肩,「憎恨一件自己無力阻止的事,一點也沒有用。安雅的案子是公開審判的,誰都可以挖出來炒熱,光是我反對也沒有用。不妨告訴你,從某一方面來說,我很不喜歡這件事。安雅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很遺憾這件令人討厭的事又給提起來,可是這種事也是難免的。」

「你真是個曠達的人。」

「不,我只是懂得不必用螳臂當車罷了。而且我相信你會比很多其他人客氣有禮些。」

「我希望,至少我能用優雅高尚的態度去寫。」波羅說。

菲力浦高聲大笑,但卻似乎並不真的覺得有趣。「聽你這麼說,我肚子都快笑破了。」

「我可以保證,布萊克先生,我是真的對這件事有興趣,並不是只看在錢的份上。我真的想重新回味一下往事,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去感受那幕戲裡演員的親身體驗。」

菲力浦說:「我覺得這件事沒什麼不清楚的地方,可以說是一目了然。完全是女人的忌妒心在作祟。」

「要是能聽聽你對這件事的反應,我會非常有興趣。」

菲力浦忽然漲紅了臉,用力說:「反應!反應!別說得那麼假道學似的!我又不是只站在那兒反應!你好像一點也不了解我朋友---告訴你,死者是我的朋友,他被人毒死了!要是我反應快一點,應該可以救他一命!」

「此話怎說?布萊克先生。」

「事情是這樣的,我想你一定知道事情的大概經過了吧?」

波羅點點頭,他又說,「很好,那天早上,家兄打電話給我(他對製造草藥很內行)說他有一瓶草藥不見了---而且是一種毒性很強的草藥。我就叫他過來商量一下,看看怎麼做最好。現在想起來,我真是個猶豫不決的傻瓜!我早該想到不能再耽誤了,我早該直接警告安雅,告訴他:『凱若琳偷了麥瑞迪一瓶毒藥,你跟愛莎最好自己多當心點。』」布萊克站起來,激動地來回走著。「老天爺,先生,你難道以為我沒有一遍又一遍地回想嗎?我知道自己該有機會救他,可是我卻拿不定主意,等著麥瑞迪行動!我為什麼沒想到凱若琳絕對不會遲疑?她拿了那東西,而且,當然一有機會就會用,不會傻等麥瑞迪發現東西丟了。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安雅的處境非常危險,可是,我卻沒有採取任何行動!」「我覺得你這樣自責不對,先生,你沒多少時間---」對方打斷他的話,說:「時間?我有的是時間。有好幾種方法,我可以去跟安雅說明---不過他當然可能不相信,他那種人不輕易相信自己有危險,他一定會一笑置之,而且他從來不了解凱若琳有多陰險。不過我也可以去找凱若琳,跟她說:『我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要是安雅或者愛莎被毒芹礆毒死,你也會被弔死!/這也可以阻止她。要不然,我還可以打電話給警方。喔,我可以做的事太多了,可是,我卻被麥瑞迪慢吞吞,小心翼翼的作風給耽誤了。』我們一定要有絕對把握---確實知道是什麼人拿的……該死的老傻瓜!他一輩子從來沒幹脆爽快過!幸好他是長子,有家產可以繼承。要是他試著去賺錢,一定會把所有的錢都弄光。」波羅問:「你一點都不懷疑是誰拿走毒藥的?」

「當然不,我馬上就知道一定是凱若琳,因為我對她太了解了。」

波羅說:「真有趣,布萊克先生,我想了解凱若琳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菲力浦尖聲說:「她不像審判是人們所想的那樣,是個受害而又無辜的人。」

「那是什麼樣的人?」

布萊克又坐下來,嚴肅地說:「你真的想知道?」

「真的非常想知道。」

「凱若琳是個下流胚,下流透了。可是你要知道,她有一種魔力,有一種甜美的態度,所以人家都被她騙住了。她外表看來很柔弱,很無助,讓人不由自主地憐吝。有時候當我看歷史書的時候,心裡想,蘇格蘭的瑪麗皇后一定有點像她,外表那麼甜美,不幸,吸引人,事實上卻是個冷酷,有心機,會算計人的女人,達恩里國王的死是她一手導演的,但是卻沒有受到報應。凱若琳就是那種冷酷,有心機,又陰險的女人,而且脾氣也很壞。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告訴過你---這是審判中最重要的一點,可以看出她的個性---她對她妹妹做過什麼事?你知道,她母親再婚之後,把所有的愛心和關切全都放在小安姬拉身上,凱若琳非常忌妒,無法忍受,想用一個書鎮打死那嬰兒,幸好沒成功,不過做出這種事實在太狠毒了。」「是的。」「這就是凱若琳的真面目,什麼都想得到第一優先,她最不能忍受的事就是得不到第一。而且她心裡還有一個冷酷,自私的魔鬼,會刺激他謀殺人。:你知道,她看起來很被動,其實心機很深。她小時候到奧得柏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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