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危機重重

當日下午,一行人到達洛陽,看著高大的城牆,熟悉的都城,雲翡心裡感慨萬分。

一種榮華富貴和波譎雲詭相偕而至的奇詭感覺,讓她心裡既充滿了沉重,又充滿了鬥志。

不論前途如何荊棘,她既然敢來面對,就會不畏懼不服輸。

趙策看著城門處戒備森嚴的守兵,突然笑了笑,問道:「你等會兒不會突然出賣我吧?」

他身著女裝,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望著她,一雙桃花眼微微眯起,那種風流妖嬈之態,竟讓雲翡覺得艷光四射,不可逼視。

雲翡笑了:「秦世,我雲翡雖一介女子,卻比男人還會守信。我既然視你為友,絕不會背信棄義,做損人不利己之事。若是萬一你被人認出來,不必客氣,直接拿我做人質,你還可以脫身。」

雲翡的坦蕩,讓趙策徹底放下心來,他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下巴道:「此計甚妙。不過,就怕碰上的又是英承罡,那可就糟糕了。」

雲翡仰起頭嫣然一笑:「怎麼會呢,此刻他已經貴為王爺,那裡會到這城門樓子里晃蕩。」

話雖如此,雲翡本已安然放下的心,又被趙策的這句話給提了起來,英承罡見到她的時候,大約眼珠都會驚掉地上。不知道他當初是如何對雲定權說起自己被趙策劫走的事情,不過雲翡肯定他不會說實話,而雲定權想必對他的謊言深信不疑,所以她見到雲定權第一件事就是將事情的真相告訴雲定權,讓他知道,這個他信任依賴的長子,在他的背後是如何的為所欲為。

果然如趙策所說,守城官兵對進出城門的百姓盤查的極嚴。因為雲定權佔據京城,立足未穩,一直防備著吳王的姦細混進來。

趙策早就來過京城,因為怕暴露身份,未敢入城,一直在京郊的幾座縣城徘徊,這才巧遇了雲翡。

雲翡回頭對趙策道:「你們先等在這兒。」她徑直走上前,對守城衛兵自報身份。

幾位盤查的衛兵都是一愣,打量著她,似信非信。

眾人雖然不認得她,但也知道新帝的的確確是有一位長女,名叫雲翡。眼前少女容貌絕美,氣質脫俗,神情更是帶著一股無法言表的高貴氣度,心裡便隱隱有幾分相信。雖然沒有放行,但也不敢輕舉妄動,立刻有人往上稟告。

不多時,一位年約四旬,身材高瘦的官吏匆匆從城樓上下來,一見到雲翡,驚詫地怔住了。

此人云翡認得,是父親的遠房親戚,名叫雲十七,經常出入州牧府,她以前喚他一聲十七叔。

雲翡一見是他,頓時露出歡喜的神色,依舊如以往那般親親熱熱叫了一聲十七叔。

雲十七驚喜而意外,疾步迎上來,連忙屈身施禮:「公主,當真是你。你怎麼在這兒?」

雲翡見他對自己行禮,而且口呼公主,心裡頓時湧上來一股苦澀的辛酸。曾幾何時,她也想過有朝一日父親逐鹿中原,成就霸業,那時她貴為公主,母親為皇后,弟弟是太子,一家人過著太平幸福日子。現在想想,當年的自己真是幼稚的可笑,和母親一樣,都做了一個天真的美夢,現在夢終於醒了。

「十七叔,我爹他現在何處?是在宮裡嗎?」

雲十七連連點頭:「我這就送公主入宮。皇上見到公主,不知道多高興。」

雲翡聽到「皇上」這個詞愈發覺得心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突然想到了尉卓痛罵父親的那個詞:竊國之賊。

雲翡心道:究竟是竊國之賊,還是開國英主,都與她無關。在她心裡,他就是一個卑鄙無恥小人,僅此而已。她關心的只是母親和弟弟,急不可待地問雲十七:「十七叔,我母親和阿琮是否來了京城?」

雲翡深知父親無恥,卻極要面子,所以一定會將母親和阿琮接來。果然如此,雲十七回答:「剛來沒幾日。」

雲翡回頭指了指不遠處的趙策樓四安等人,道:「這次我能平安回來,多虧了這幾位陸家的侍從,從晉州一路護送我回來。」

雲十七朝雲翡身後看去。

趙策假裝害羞,側著身子低著頭,雲十七一看是個女子也不好多看,重點打量了樓四安等人。但因為是雲翡帶來的人,他也並未疑心什麼,更想不到其中混進的竟然是雲定權屢次三番要斬草除根的趙策。

於是,趙策和樓四安等人便順利地一起跟隨雲翡入了城門。

雲十七立刻吩咐手下人去抬了一頂軟轎過來,請雲翡上轎,要親自送她入宮。

雲翡轉身對樓四安道:「多謝你家公子仗義相助。請你回去轉告陸公子,我已經平安到達。這一路諸位辛苦了,不妨先在如歸客棧住下,休息幾日,再返還晉州吧。」

樓四安拱手道:「多謝公主體恤,公主平安到達,小人這就回去復命。」

雲翡點點頭,看了看趙策,對他微微笑了笑,然後上了軟轎,放下帘子的那一刻,她看見趙策深深的看著她,眸光里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彷彿是那些在河堤上折柳相送的離人的眼神。

趙策目送著雲翡的轎子消失在人流之中,扭頭對手下人道:「走,咱們去找如歸客棧住下。」

名叫如歸的客棧只有一家,就在洛河邊上,和當初的折盡春風離得不遠,所以雲翡記得很清楚。

趙策找到如歸客棧,用「秦世」這個名字,包下了幾間客房,靜等著雲翡派人來和他聯繫。

換下女裝,他站在窗前,看著河堤上曾經綠柳如煙的一片蕭瑟景緻,心中浮起雲翡的身影。

和她初見,重逢,再相逢的一幕幕場景,在眼前一一拂過,緣分的奇妙,真是匪夷所思。他恍然間想起那一晚,她在廚房裡被他抓住,嘴裡的饅頭咕嚕嚕滾到他的腳邊,她一臉饅頭渣,跪地求饒的樣子,不知不覺笑了起來。

笑完之後,卻又黯然嘆了口氣。她不再是那個鬼靈精怪的小姑娘,他也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世子。曾經的生死仇敵,今日的患難之交,世事無常,莫過於此。

雲十七帶人親自將雲翡送到了宮門外。

雲翡撩開帘子,下了軟轎。面前矗立著巍峨雄偉的宮城,冬日的暖陽照著這座歷史悠久的建築,金色琉璃瓦,深紅色宮牆,一切都和離開時一模一樣,只不過宮中已經易主,不再是那個羸弱的小皇帝,而是如日中天的雲定權。

雲十七拿出腰牌,通報進去,不多時,宮門打開,從裡面走出一個人。

一身神采奕奕的禁軍軍服,肩上帶著纏絲軟甲,雄姿英發的宋驚雨,疾步朝著她走過來。雲翡望著他,如同見到親人,又驚又喜,百感交集,不知不覺,眼眶有位發熱。

「見過公主。」宋驚雨單膝跪地。

雲翡低頭看著他,愈發覺得這像是一場夢。父親真的奪下了大齊的江山,坐到了夢寐以求的位置上,自立為王,而她也榮升為公主。

「免禮。」雲翡輕聲吐出這兩個字,見到宋驚雨的驚喜反而被他的這一跪給沖淡了。

他不再是當日和她同生共死的朋友了,而是君臣。這種陡然改變的關係,讓雲翡有點難以適應,甚至有些抗拒,她不想和宋驚雨的關係變得如此遙遠,隔著「君臣」這兩個厚重而無情的字眼。

在她心裡,這個世上可以信任的人已經寥寥無幾,宋驚雨是其中之一。

宋驚雨起身含笑看著她,目光依舊如往日般清亮沉靜,「公主請隨微臣入宮。微臣已經將公主歸來的消息派人去稟告了皇上和娘娘。」

雲翡此刻最想見到的人,根本不是雲定權,但她此刻必須第一個見的人卻是他。來時的這一路她都在想,見到他的第一面,自己應該說什麼,應該做什麼。

在英承罡讓趙策殺了她的那一刻,架在她脖子上的那柄劍終於隔斷了自己對他的最後一絲父女之情。

宋驚雨領著她走向雄偉壯闊的德陽殿。道旁十步一衛,手執金吾,威儀凜然。這座天下最尊貴的宮殿,高高地矗立在整個皇宮的正中,氣勢雄偉,雲翡踏著漢白玉蟠龍雲海的台階走進去。

沿路的太監宮女跪迎一地,口呼公主。

仿若浮生大夢一場。雲翡難以描述心裡的感慨,腳下的路彷彿是白雲鋪就,一步步踏上去彷彿從塵埃步入雲端。

一聲公主,讓她身邊的人微如塵埃,匍匐與地,仰她鼻息。

她再沒有比此刻更能體會,為何人們如此的貪念權勢,為此不惜拋家棄子,不惜背信棄義,甘做無情無義,不知廉恥的小人。

金碧輝煌的宮殿中,雲定權從金鑾寶座上走下來。

迎著冬日的斜陽,他身上金閃閃的綉滿了五爪飛龍,彷彿一團金光迎面而來,刺疼了雲翡的眼睛。

所有的恨與怨都在這一刻被深深埋進心底,心頭滴血的雲翡,微微眯起眼眸,看著自己的父親,緩緩跪下:「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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