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瞞天過海

章松年忙道:「雲小姐請這邊來。」

他領著雲翡往葯堂後走,轉過高達屋頂的葯櫃,後面有一扇門,推開之後,內里是個四合院,分別作為庫房和診室。院里瀰漫著藥草的清香,章松年走到東廂第一間房,不好意思地笑笑:「裡面簡陋,雲小姐見諒。」

這是一間診室,裡面放著桌椅板凳,還有一張窄床,窗明几淨,同樣也充盈著一股淡淡的草藥味。

「雲小姐請坐。」

「有件事不知章大夫能否幫忙?」雲翡從袖中拿出一張銀票,雙手遞給章松年。

章松年臉色一紅,急忙推辭:「雲小姐有事請講。只要我能幫上,定不推辭。這銀子我不能收。」

雲翡見他不肯收,只好收起來。

「我父親乃是荊州州牧,如今被朝廷派去征討秦王。朝廷怕我父親生出異心,所以讓我弟弟阿琮進京做天子伴讀,其實,就是人質。」

雲翡對章松年毫不隱瞞,據實以告阿琮的處境。聽到這些,章松年的表情不知不覺也嚴肅起來,預感到接下來,雲翡要說的定是一件大事。

「阿琮自從進京之後,最近已經連著兩次遇險,兩次都險些送命。他年方七歲,是我唯一弟弟,我不能再讓他留在京城。可是沒有充足的理由,朝廷不會放他離開。所以,我想請章大夫開個診斷,說阿琮得了一場病。」

「得病?」章松年一愣,心道,既然是做人質,得病恐怕也不能離開京城。

雲翡點頭:「對,是要傳染他人的病。」

章松年恍然明白,如果此病有傳染性,雲琮便不能再入宮,這樣從名義上雲琮便不能再做天子伴讀。雲翡可以提出讓弟弟離開京城回家休病,除非朝廷挑明雲琮就是人質,否則實在沒有理由再繼續強留。

雲翡果然聰敏,他想了想道:「雲小姐,說來也巧,小公子有些咳嗽發燒,倒是和肺癆的癥狀有些像。」

雲翡眼睛一亮,喜道:「不錯,肺癆正是會傳染的疾病,章大夫看如何能讓阿琮的病情更像是肺癆。」

「這個我來想辦法。」章松年頓了頓道:「不過,雲公子的身份特殊,即便我診斷為肺癆,宮裡還有御醫,只怕到時,皇上會讓御醫前來複診。」

「我擔心的也正是這個問題。一旦將雲琮的病情報給朝廷,皇上太后必定會派太醫來複診。如果前來複診的是劉御醫,章大夫能否讓他不要吐露實情?」

章松年怔了怔道:「劉御醫雖是我祖父的至交好友,但欺瞞太后皇上的事情,他未必肯做。」

「我知道這件事很為難。這是五千兩銀票,請章大夫轉交劉御醫,請他幫忙成全。」雲翡拿出備好的一個信封,遞給章松年。「此事拜託章大夫,不論成不成,我都感激不盡。」

說著,雲翡彎腰行了一個大禮。

章松年忙道:「雲小姐不必客氣,我自當儘力一試。」

雲翡沒想到章松年答應的如此爽快,感激不盡地說道:「章大夫的大恩,他日我一定會報答。」

章松年臉上一紅,吶吶不知說什麼,只是低聲道:「沒什麼。雲小姐客氣了。」

雲翡再三道謝,告辭離開了杏林葯堂。

依照她的估計,一旦她將阿琮得了肺癆的消息報給皇上,太后一定會讓劉御醫前來給雲琮複診。

劉御醫和章松年祖父是至交好友,章松年診斷雲琮是肺癆,如果他推翻了這個診斷,此事傳出去,不僅讓章松年顏面無光,而且還有損杏林葯堂的聲譽。劉御醫定然會斟酌考慮其中的利害關係和人情。

再者,朝廷式微,雲定權如日中天,宮裡的人都知道雲琮是雲定權的獨子,來京城做天子伴讀是假,當人質是真。劉御醫是個八面玲瓏的人,極有可能收下這筆銀子,然後做個順水人情,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算來算去,雲翡覺得這個計畫已經有七分的把握,剩下的三分,便在尉東霆的身上。

雲翡回到居處,吩咐茯苓讓齊氏去準備一頓豐盛的晚宴。

茯苓不解的問:「今夜有客人來?」

雲翡輕輕一笑,說了三個字:「尉將軍。」

茯苓暗暗稱奇,從上午起她便一直跟隨雲翡身邊,可也沒見她派人前去請客,怎麼算得到尉東霆晚上會來?

果然,暮色四合之際,尉東霆竟然真的來了。茯苓暗道:莫非這就是心有靈犀一點通么?

她連忙去通報:「小姐,大將軍來了。」

雲翡正坐在雲琮的床前,聽見茯苓的聲音,回眸一看,只見門外身影一閃,尉東霆邁入房中。

她尚未開口,他已經先對她笑了笑:「我來看看雲琮的傷勢。」

雲琮對威嚴的尉東霆一直有點懼怕,掙扎著打算從床上爬起來,雲翡回身按住他,輕聲道:「你受了傷別亂動,尉將軍才不會怪你,是不是?」

說著,她轉過頭,沖尉東霆嫣然一笑,眼波流轉之際彷彿一團靈動的艷光綿綿而來,形成千萬縷絲線,裹住人心扉。

尉東霆心裡怦然一動,在宮門外她跟炸了毛的小貓似的拂袖而去,他還以為她惱了他,已經做好了準備來看她的冷臉,沒想到她卻彷彿沒事了一般,叫他意外而驚喜。

他來看雲琮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想要緩和兩人的關係。他幾次想要找她說話,可是她走到一旁,專心致志地挑著燭花,跳躍的光點映在她眼中,那一雙精靈般的眼眸越發的璀璨,彷彿藏著無數微小的星辰,可恨那每一顆小星辰都閃著鬼靈精怪,神秘兮兮的光,叫人怎麼都抓不住。

尉東霆只好和雲琮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雲琮在他面前就是個小悶葫蘆,他問上一句,他哼哼唧唧回答一句。大將軍平素在宮裡板著個臉,他已經習慣了,驟然看到他這樣親和,他簡直有點不適應,覺得像是看到了妖怪。

被妖魔化的尉將軍磨磨蹭蹭了半天,實在和雲琮沒什麼可說的,只好起身。

雲翡終於扭頭看看他:「尉將軍要走了么?」

他嗯了一聲,腳步卻不動,希望她能挽留一下。不過也知道,這大約是痴心妄想不可能。

誰知道,太陽竟然打西邊出來,她眨了眨眼睛,笑盈盈道:「尉將軍還沒有吃晚飯吧?」

尉東霆點頭,心裡頗有點激動,難道她竟然要留他吃飯?

還真是如此。

「大將軍若不嫌棄,就在這兒用飯吧。」她低了頭,好似有點羞赧。

尉東霆心裡砰砰跳了幾下,簡直有些受寵若驚,忙道:「好啊。」

晚飯擺上,茯苓識趣地出去了,若不是因為夏天天熱,恨不得將門窗都緊閉上。

窗外落下來一簾墨色,旖旎的晚風吹過來清爽的氣息,窗戶下還有小蟲子的低鳴,螢火蟲從窗前飛過,一閃一閃的彷彿要窺探屋內的曖昧。

餐桌上擺放著別緻的青銅燈,展翅欲飛的白鷺口中銜著一朵蓮花,層層花瓣中插了三根拇指粗的紅燭。桌上除了六道菜肴,還有一小壺酒,是當日折盡春風裡沒有賣完的胭脂俠。

溫馨和美的氣氛,透著琴瑟和諧,歲月靜美的味道。

雲翡斟了一杯酒,雙手捧到尉東霆的面前,「上午我言語不當,冒犯了將軍,將軍不會生氣吧?」

她充滿歉意的笑容,一萬分的真誠,溫柔和氣的樣子,和玉帶橋上那個兇巴巴的火藥桶妹子,簡直不像是一個人。

他接過酒杯,忽然間想起荊州客棧的往事。這世上膽敢算計他的人不多,她卻從來不怕他,敢和他針鋒相對,敢和他鬥智斗勇。那些妙趣橫生的往事,每每想起來都讓他啞然失笑。

他端著酒杯望著她,笑意揶揄。

雲翡想起往事,禁不住有些臉紅,伸手將他手中酒杯搶下來,兇巴巴道:「你不喝便算了。」說著,便要往地上潑去。

尉東霆急忙握住她的手,將酒杯拿回來,笑吟吟看著她,「我也沒說不喝啊,脾氣真大。」

雲翡哼道:「我就是脾氣大。今日罵英承罡,你也瞧見了。」

尉東霆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抬起頭望著她,沉聲道:「無妨,我喜歡。」他說的很認真,不帶一絲玩笑之意,眸中彷彿有讓人沉迷的漩渦。

這算是……她心裡怦一聲跳,兇巴巴瞪著他,臉上卻不由自主地暈染了兩朵紅雲。

他輕輕握住她的手,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然也沒掙開,任由他握在掌中。

他柔聲道:「這次行刺皇上的刺客江如塵,已經查明是秦王的死士。他和宮裡的暗線裡應外合,險些得手。當時情況危急,英承罡也是為了救駕才一時失策推了阿琮。幸好阿琮沒事,你就彆氣了。」

雲翡嫣然一笑,點了點頭:「好啊,反正我已經出了氣。」

尉東霆沒想到她竟然這樣爽快地放過英承罡,心裡暗暗鬆口氣,他一直擔憂此事會造成兩人關係倒退至起點,如今看來彷彿是多慮了。

「秦王如今已經喪心病狂到行刺皇帝的地步,我擔心你和阿琮的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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