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有仇必報

阿琮傷口疼痛,直到三更時分才勉勉強強睡著。

雲翡生怕他翻身壓住受傷的胳臂,一直守在他的床前。茯苓和齊氏勸她去睡,她搖搖頭:「你們先去睡,等天明時分再來換我。」

阿琮發生這樣的事情,雲翡毫無睡意。孤立無援的她,沒有誰可以依靠,必須儘快想出一個脫身之法讓阿琮離開京城這個兇險之地。阿琮已經連著發生了兩次意外,她不能再眼睜睜看著第三次的發生。

夜色沉沉,窗外的雨聲淅淅瀝瀝,直到黎明時分才停住。夏日天亮得早,晨曦透過窗欞,照亮了屋內的擺設,阿琮夢中緊蹙著眉頭,睡得很是不安穩。

齊氏輕步進來,走到床前看了看阿琮,小聲道:「小姐你去睡吧,我和茯苓守著。」

雲翡站起身道:「有事速讓茯苓過來叫我。等他醒後,趕緊喂他吃藥。」

「好。早飯我給小姐留著,小姐好好睡一覺去。」

雲翡回到房間,躺在床上便沉沉睡去,夢裡她回到荊州,母親蘇青梅拉著她的手問:「阿翡,阿琮怎麼沒回來?」

她吃了一驚,回頭去看,發現自己竟然是一個人回來的,阿琮不見蹤影,她一急從夢裡醒來,這才發現是茯苓在輕輕搖她。

「小姐,大將軍來了。」

雲翡立刻起身,整了整衣裝步出房門。尉東霆已經到了後院,一夜暴雨,庭院里遍布水坑,尉東霆的靴上濺滿了泥濘,雖然身形依舊英挺,但面容卻帶著難掩的倦色,眼中帶著血絲。宮中出了行刺皇上的大事,他一定是一夜未睡。而且身上的朝服也未曾換下來,應該是直接從宮裡過來的。

和他同來的還有懿德宮的總管魏敏,身後還跟著幾名內監,手中捧著幾個精緻的盒子。雲翡心道,看來是太后派人來慰問阿琮的傷情來了。

果然,尉東霆走近前,柔聲道:「太后挂念阿琮傷勢,叫魏敏送些補品過來。」

「謝太后恩典。」雲翡不知怎麼見到他便有些生氣。若不是他,阿琮也不會來京城當人質,自然也不會連著兩次遇險。

尉東霆素知她疼愛弟弟,眼見她撅著嘴一副不悅的樣子,心裡軟軟的一動。

她大約是剛剛睡起來,臉蛋紅撲撲的又粉又嫩,彷彿能聞見花瓣一般嬌軟的香氣,鴉青長發簡簡單單編成髮辮子,垂在胸前,在被窩裡滾得有些鬆散,上面沒有任何髮釵珠花,只在發梢用一個胭脂紅的絨毛球綁著,顯得可愛嬌俏,惹人憐愛。

生日那夜橋上的親吻和表白之後,這是兩人第一次見面,看著她紅潤嬌艷的嘴唇,他不禁想起來那個吻,一時間心神蕩漾,不能自己。

可惜,雲翡此刻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旖旎心思,見到他也沒有表現出曾經有過親密接觸後的羞赧扭捏,開門見山地問:「昨夜是誰在背後推了雲琮一把害他受傷?」

下過雨的清晨,空氣清新涼爽,可是她心裡像是藏了一把火,燒得雙目雪亮,像一隻想要復仇的小狼。

尉東霆略一遲疑,道:「是狀元英承罡。」他本不想說,但再一想,她這般護著阿琮,即便他不說,她也會打聽出來,還不如由他來告訴她。

「我要找他算賬。」雲翡立刻便沉下臉,別人傷害她可以,但絕不能容忍傷害她娘和弟弟。

尉東霆輕聲道:「阿翡,他救駕有功,不可莽撞。」

雲翡一怔,心裡是說不出來的失望,如果說心裡曾迷迷濛蒙對他有過一絲絲的感覺,此刻彷彿一陣寒風吹來,將那微少的一絲情愫席捲而去。

她早就想到自己會早晚有一天和他站在敵對的立場上,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險些害雲琮喪命的那個人,正是皇帝的救命恩人,而尉東霆是皇帝的舅舅。即便阿琮因此送命,他也不會為阿琮主持公道,更不會為阿琮報仇。

這樣的男人,她怎麼能嫁呢?她深吸了口氣,心肺里涼絲絲充滿了冷空氣,清醒的不能再清醒。

尉東霆見她低頭默然不語,心裡謙然又無奈。刺客的身份尚未查明,宮裡出了內應,他百忙之中過來看望雲琮,正是怕她對自己生了嫌隙。可終究還是難以避免。

他進了房間,問候阿琮幾句之後,便匆匆離去。臨行前,忍不住看了一眼雲翡,她的臉色比剛才更加冷淡,而且是史無前例的冷淡,比第一次初見還要冷漠傲然,一夜間,彷彿關係倒退到了比陌生人還陌生的地步。他無奈地嘆了口氣,這一下子又不知道要哄到猴年馬月才能哄回來,估計金元寶也未必管用了。

正如尉東霆所想,事關母親和弟弟的性命,金元寶的的確確失了效。雲翡看著魏敏送來的太后的賞賜,只是不屑地笑:怪不得人人都想當皇帝,當了皇帝便可以名正言順地讓人替你去死,別人一千條一萬條命都不及他們一條命金貴。為皇帝死了,還是無上的榮光。

不過她可不這麼想,大家的命都是命,都只有一條,憑什麼雲琮的命就不金貴,就可以被人當成球踢過去做肉盾?

阿琮孤零零地身在京城,如今被人欺負了卻也無人給個公道。眾人只慶幸小皇帝安然無恙,誰又關心阿琮的生死?而最讓她覺得心裡鬱悶的是,尉東霆和她立場對立,關鍵時刻他也不會來維護自己。

她嘆了口氣:男人果然是靠不住的,一切都要靠自己。

她才不是任人欺負忍氣吞聲的小綿羊,她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的女漢子。

幾日之後,上午辰時,百官散朝退食出宮,武科狀元英承罡意氣風發地從宮門內走出來,身邊圍著一群金吾衛的同僚。

「英老弟年紀輕輕,便官任五品,前途不可限量。」

「正是,武科三甲里唯有英大人進了金吾衛,可見皇上對英大人的信任。」京城禁軍分虎臣衛和金吾衛,金吾衛肩負保護皇宮的重任,一般都是朝廷官宦子弟才能擔任。英承罡救駕有功,皇上破格將他安排到金吾衛,封五品武將,深得丞相的欣賞。

眾人群星捧月般擁著他走下台階,前往宮衛部署事。

雲翡站在玉帶橋對面,遠遠地打量著這個人,倒是意想不到的年輕,看上去不到二十歲的年紀,劍眉星目,生的極是英美俊朗,可惜一副黑心腸。

宮門近前,閑雜人等不得過往,雲翡讓茯苓宋驚雨等在橋下,自己一個人迎了上去。

眾人迎面走過來,正吹捧的熱鬧,突然聽見有人道:「英將軍好風光啊。」

聲音脆如山泉叮咚,柔如風吹花樹,讓人無比舒暢。

眾人抬眼一看,只見橋頭分花拂柳處,一位白衣紅裳的少女走了出來,眉如翠羽,目若曙星,明媚清麗的容顏,堪如海棠初綻。

英承罡劍眉一蹙,眼中閃過一絲難以覺察的驚詫。

「英將軍高中狀元又救駕有功,真是雙喜臨門,可喜可賀。」雲翡眼中旁若無人,只是笑吟吟地看著英承罡,那一雙晶亮澄澈的眸子,含滿笑意,瀲灧生輝。

眾人並不認識雲翡,但看她如此美貌,又滿面含笑說著道喜之詞,還以為是年輕俊美的英承罡引來的傾慕者,不禁暗暗驚嘆這少女的膽量,這是要當街表白么?

奇怪的是,英承罡卻一聲不吭,既不見激動也不見窘迫,一瞬不瞬地看著雲翡,星眸暗沉。

眾人暗笑,英將軍太年輕沒經過這場面,看起來很緊張。

雲翡走上前,盈盈笑道:「英將軍身為武科狀元,功夫蓋世。皇上遇險,為何不挺身相救,反而躲在後面,推一個小孩子上去當肉盾,險些害他送命。如今我弟弟在家養傷,苦不堪言,英將軍不聞不問,卻成了忠君護主,救駕有功的大功臣,被皇上嘉獎,同僚吹捧,這等厚顏無恥,還真是讓人眼界大開。」

雲翡話語里滿是譏諷,卻偏偏笑得天真無邪,甜美可愛,一番措辭行雲流水地說完,叫人連插話的空隙都沒有。

英承罡瞬間面紅過耳,眾人也都怔住了,心道:原來這少女就是雲琮的姐姐,荊州州牧的女兒。

一時間眾人鴉雀無聲,雲翡櫻唇一撇,脆生生道:「英大人拿著小孩子的性命來掙自己的榮華富貴,不知晚上睡覺可睡得安穩。」

英承罡一臉羞窘,緊緊握住雙拳,可惜縱有蓋世無雙的武功,也無法對一個嬌弱的女子動手。

眾人陷入一片窘迫之中,雖然忠君護主是天經地義的使命,但這少女的話,字字句句,竟然也找不出什麼辯駁的地方。而且這少女身份顯貴,是雲定權之女,誰也不敢得罪,紛紛沉默著,任由英承罡被她一頓譏諷,沒一個人開口。

正在這時,尉東霆和肖雄飛走了過來。

尉東霆早就領教過雲翡的伶牙俐齒,卻沒想到她膽子如此之大,竟然跑到宮門外來羞辱英承罡。

他闊步上前,含笑問道:「雲小姐,阿琮的傷勢可好些了?」

雲翡這會兒正在氣頭上,見到他來為英承罡解圍,真是火上澆油。

她眼波一轉,不冷不熱地瞥他一眼,淡淡道:「阿琮又不是將軍的弟弟,不勞將軍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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