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迷煙 第二十四章 幸君·未嫁

三年之後。

平安縣是個繁華熱鬧的小城,位於燕州的南隅,因為境內有條木蘆河,蘆葦山上又有溫泉,所以氣候比其他的北方小城溫潤許多。

一座小庭院里,院中的石桌上放了一個細條竹筐,裡面鋪了一層嬌艷的玫瑰花瓣,司恬母女坐在旁邊仔細挑著花瓣。兩歲的司尚逗著一條小白狗,高興得咯咯直樂。

司恬看了一眼兒子,情不自禁地也笑起來。小人兒小狗都是活潑可愛的生命,特別是司尚,更是她的心頭肉。幸好兒隨母相,他長得一點也不像那個人,只除了眉毛,不然天天看著他的翻版,還不得氣得吐血!想到那人,她的笑便情不自禁地收了起來,三年了,仍舊不能釋懷。

席然挑著手裡的花瓣,抬眼看了看女兒,心裡猶豫了半晌,還是忍不住說道:

「阿恬,展鷹這孩子我看不錯。」

司恬點頭,「他為人的確不錯。」

席然忐忑地說道:「我看他對你好像有那個意思。」

司恬將手裡的花瓣散開,蹙眉道:「娘,你看錯了,別多想了。」她是實在沒看出來展鷹有什麼意思,偏偏席然總是在地面前提起,次數多了,弄得她心裡也有點不自在起來。

「娘怎麼會看錯!當日你到了江下便讓展鵬府里的人都回去。你自作主張北上,是展鷹一路暗中護送我們。單就這件事,他就是個負責的男人。」

司恬嘆口氣,「我是不知道他暗中跟著,不然早讓他離開了。」

當日她去展府借幾個人,其實是故布疑陣,不想讓商雨知道她的行蹤。商雨的性子她很清楚,若是找到她便不會放手。而她寧願孤苦單過,也絕不可能委屈為妾,哪怕是王室之妾。不想,展府派來了幾名男子,裡面竟有展鵬的弟弟展鷹。

他比小岸大上兩歲,小時候也常與司恬見面,幾年不見,他也長成了清秀少年。

司恬在江下將展府的人打發回去,繼續北上。不料,後來她們發現展鷹竟一直暗中跟著她們、保護她們。她讓他回去,他卻不肯,一定要將她們送到地方再走。她只好應允,要求他不可對任何人透露她們的行蹤。漸漸她的身孕顯露,他越發覺得自己不能離開,就這麼跟著她們一路到了平安縣,安定下來。

司尚出生之後,她多次讓他回去,他總說再等等,這一等就是兩年。司恬生怕他對展鵬提起自己的事,不過後來發現他極其守諾,就算和展鵬有家書往來,也只說自己在外遊歷,提也不提司恬母女,也從不過問司尚的父親是誰。

司恬對他很客氣也很感激,但她已是心灰意冷,絕不會再往感情上考慮。所以和展鷹相處快三年,卻是如同朋友和老鄉一般,親近歸親近,感激歸感激,絕不會有什麼想法,也更不願意讓對方產生什麼想法。然而,席然總覺得女兒這麼一個人帶著孩子不是長久之計,近來總是時不時地提起此事,讓司恬很是煩惱。

席然繼續說道:「他哪點不好了?雖然比不上商雨,可心眼真是好。這幾年,你還看不出來。」席然離開東都,才聽司恬說了商雨與雲意之事,震驚憤怒又失望至極,也就沒有反對司恬悄然離開。可是她並沒有想到司恬已經和商雨有了夫妻之實,更沒想到司恬已經懷了身孕。若是早知如此,她必定不會同意女兒離開,哪怕委委屈屈做妾,也好過一個單身女子獨自帶個孩子。所以這兩年,她一直琢磨著能讓女兒趕緊找個人安定下來,眼前的展鷹她覺得很合適,可是女兒卻如木頭鐵人一般,她干著急卻無可奈何。

司恬柳眉微蹙,有點煩亂,「娘,我不是說了嗎,不再嫁人。」

「娘總有一天要走,你一個人帶著尚兒,娘怎麼放心?」

司恬冷冷地說道:「娘,我命里大概註定是沒有姻緣的,一個兩個都不成,第三個也是個騙子,我對男人也死了心了。」

「話不能這麼說,你爹不就是個好人嗎?」

「那是娘你運氣好,我運氣不好。」

席然嘆氣,這女兒的脾氣一天比一天大,也許是做生意歷練的,或者是被商雨的負心給傷透了,反正與三年前很不一樣。

司恬見母親面露擔憂與不悅,便換了話題,笑道:「娘,當年爹是怎麼認識你的。你不是大家小姐,整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嗎。?」

「我雖然很少出門,但也會和姨娘們出去買些胭脂衣料之類的。」

「哦,你去了爹的胭脂鋪子?」

「是啊!那時你爹店裡的胭脂是東都最好的,短短几個月就在各個大戶人家口中傳遍了。我跟著府里的姨娘去買胭脂,恰好那天遇見他在。」

「娘,這就是緣分吧?爹那時還有米店,他很少去胭脂店的。」

「反正緣分就是奇怪,有時候一眼就看上了。我進去之後他便一直看我,後來我覺得不自在,就再不肯去了,讓丫頭去給我買。他對丫頭說,他的胭脂東都的女子都可以買,就是不賣給我。我一聽就惱了,咽不下這口氣,去質問他為何,他卻說我根本不需要用胭脂。」

司恬笑嘻嘻道:「爹可真會誇獎人。不過娘你這樣美貌,自然是不必用什麼脂粉的。」

席然道:「所以,世間總還有好男人的,你別一棍子打翻一船。」

司恬搖頭,「娘你不要再提了,我和尚兒在一起甚好。」

「你給他取名司尚,難道是還在念著商雨?」

司恬起身就走,心裡憋著一團怨氣。

席然在她背後嘆道:「男人有個三妻四妾是常事,何況他那樣的身份。我若是當初知道你有了身孕,也就勸你忍忍罷了,這樣,尚兒好歹有個爹爹。」

司恬停住步子,倔強地昂著頭,氣道:「娘,他早知道自己的身份,為何一早要來招惹我、許諾我?既然做不到,又何必說空話,他明知道我的心愿,自問不能做到,便不應該來糾纏我。他逼著吳熔退親,逼著我和他定親,又做下夫妻之事,卻暗地裡背著我要娶雲意,難道是我做錯了么?」

席然見她發了脾氣,也不再多說,只道:「好好,隨你,我以後不再提。」

司恬長長舒了口氣,心裡的煩郁越發的濃重。也許是自己單身帶個兒子在這小縣城裡有點招眼,時不時便有人來提親說媒,如今連母親也動了心,時不時開導她,想讓她嫁給展鷹。且不說展鷹心裡是什麼想法,她自己已經心如死灰一般,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一想到自己生命里過客一般的幾個男子,她只有淡淡一笑,帶著嘲諷和苦澀。現在母親和兒子很好,開的胭脂鋪子生意也好,生活富足安寧,沒什麼不好,為什麼非要找一個男人來破壞這種幸福?

司恬開了院門,朝街上的鋪子走去。

展鷹一直幫忙照料著鋪予里的生意,一個清秀的男人坐在胭脂鋪里,是一道奇怪而吸引人的風景,所以,司恬的胭脂鋪倒比別家的生意好許多。一開始司恬是故意讓他去胭脂鋪的,她以為他會不自在待不下去,這樣可以「逼」走他。不料,他卻坦然大方,待在胭脂鋪里毫無怨言,任勞任怨。司恬暗暗佩服,卻又無可奈何。

鋪子里有幾個小媳婦在挑東西,展鷹見到司恬來,從櫃檯後轉出來走出鋪子。

司恬抱著胳膊打量著他,笑道:「展鷹,我有件事正要和你說呢。」

「什麼事?」

「你究竟幾時回去?」

展鷹一怔,眉頭蹙起。

「若是近期不打算回去,或是一直不打算回去,我就讓隔壁的張大娘給你說一門親事。」

展鷹嘆了口氣,「你想趕我走,就明說吧。」

司恬有點不好意思,其實她是怕他對她有什麼想法,更怕母親背著她和展鷹提起此事。

「展鷹,你一走三年,家人必定挂念,我覺得很愧疚。你該回去了。」

「我隨著你們一路北上,既長了見識又磨鍊了自己,現在又學會了做生意,我覺得甚好,比悶在家裡讀書舒服。你何苦老是覺得對我愧疚呢?」

司恬輕哼一聲,「我是對你娘愧疚啊!將來你怎麼打算?」

「將來?我自然是回東都開胭脂鋪啊!」

看著他一本正經、理所當然的模樣,再聽到他這句話,司恬心裡猛地一松,情不自禁地撲哧一笑,「你還當真要做這行?」

「有何不可?當年司叔叔不也開過胭脂鋪么?」

「我爹是開過,還因為這個娶到了我娘。所以你趕緊回去吧,你家媳婦說不定正在東都等著你呢。」司恬笑嘻嘻地開著他的玩笑。

他的臉也不紅,正色道:「你幾時嫁了人,我就回去。你自己在這裡,我總是不放心。」

司恬哼道:「我一輩子不嫁人,你趕緊走吧,不然耽誤你的正事。」

展鷹眼睛瞪大了,「你還真是不打算嫁人?」

司恬笑著走進鋪子,邊走邊道:「是啊,你趕緊走吧,我自己能照顧自己,你別操心了,還是多操下你自己的心吧。」

展鷹抽了抽嘴角,道:「司恬,我走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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