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迷煙 第十五章 精誠所至

轎子停在了花市。

司恬有些奇怪,他帶自己來這裡做什麼?已是傍晚,他還要來買花么?他可不象是個喜歡擺弄花草之人。她一向覺得「風雅」二字與他無緣,但他也會出奇不意讓人一驚,比如他的笛聲。也許,今日他會讓她再次意外?

商雨沿著花市旁邊的一條側道走著,對她細聲說道:「這個花市主買盆景,要價很高,通常在傍晚,有些人眼看一日生意將盡,才會稍稍便宜些。所以,京城裡逛這裡的常客通常在傍晚才來。」

花市裡果然還有不少人走走看看,神色悠閑,並無半分急色。

司恬笑問:「你來買盆景?」

他對她笑笑:「我讓一個人買。」

「誰?我么?」

「不是你,是你的一個故人。」

說著話,他已經走進了一間鋪子。司恬跟在他的身後,一進鋪子,立刻一股暖意迎面撲來,鋪子的四角各燃了一個大炭火盆,將屋子烘的溫暖如春。屋子正中一個花架上擺了數十盆盆景,或古樸或秀雅,或大氣或小巧,造型各異,意趣斐然。

鋪子里一個中年人見到商雨,趕緊迎了上來:「公子,都安排好了。」

商雨對他微笑點頭,徑直往裡走去。

鋪子的東牆上掛了一道布簾。

商雨挑開帘子對司恬道:「先來裡面坐著,等會兒你的故人就來了。」

司恬滿心疑惑,隨著他走進簾後,這應該是店主的休息之所,小間里只有一桌一椅,並一張窄床。

空間太小,只他和她。司恬覺得有點局促,低聲問道:「故人,是誰啊?」

他懶洋洋的坐在椅子上,道:「等會你見了他,可別激動。」

她好奇的恨不得鑽到他心裡看看,可他偏偏就是不說,一副神秘模樣,讓人心焦。

小間里只有一把椅子,司恬正在猶豫要不要去坐那張窄床之上,突然,他伸手一摟她的腰身,將她按坐了自己的腿上,然後雙臂一緊,將她圈在了眉睫之前,方寸之間。

她立刻臉紅心跳的忙著掙脫。

可惜,他的胳膊硬的如鐵一般,一旦被禁錮,就無法脫身。她又不敢弄出聲響,小貓抓癢般的撓撓了幾下,自己也覺得好生無趣,只好紅著臉順從了,安靜的偎依在他的懷裡。

他看著她紅透的臉蛋無聲而笑,在她耳邊低聲道:「別出聲,他馬上就來。我摟著你,是怕你一會太激動撲出去。並不是非禮你。不過,你我之間如今也談不上非禮,你說是不是?」他語氣促狹,偏偏她也反駁不了,只紅著臉不說話。

過了一會,只聽見屋裡進了人。

「林兄,來看看這家。」

「這家的盆景,看著不錯啊。」

「二位公子好眼光,小店雖然不大,賣的可都是精品。」

司恬心頭猛的一跳,這個聲音,怎麼那麼象一個人?林兄?難道是林一楓?

她想要推開商雨的胳臂挑開帘子對外看一眼,但太過震驚,身子僵硬著一時間似乎失去了力氣。從沒想過還會遇見他,雖然她想過很多次報仇,但,偏偏在這裡,在她沒有任何準備的時候,他貿然出現在她的面前。

商雨緊緊摟著她,將手掌放在了她的唇上,然後在她耳邊低語:「別出聲。」

「老闆,這幾盆不錯啊。」

「這位公子真是識貨。這盆黃荊上回有個老爺出價二百兩,我沒賣。」

「二百兩?老闆你可真能張口捨得要啊!」

「這位公子,你仔細看,這盆黃荊的造型古樸秀雅,最獨特的是,不少人說它遠看象是展翼天馬,你看這裡,還有這裡。」

「聽你這麼一說,的確是象。老闆你想多少銀子出手?」

「這盆景非二百三十兩不賣。」

「林兄,你真要買?」

林一楓低聲道:「趙兄,左相屬馬,我想買了送他,你看如何?」

「好是好,就是有些貴。」

林一楓道:「左相除了盆景與字畫也沒的喜好,便宜的東西,又如何能入了他老人家的眼。」

「林兄說的是,這送禮,要麼不送,要麼送貴重的,不然,白白惹人生氣。」

「趙兄說的極是。」

兩人付了銀子,離開了鋪子。

司恬拚命的掙扎,想脫開商雨的懷抱衝出去。

商雨卻緊緊摟著她,低語道:「你聽我說。」

她惡狠狠瞪他一眼,眼神史無前例的「兇悍潑辣」。

商雨苦笑:「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我又不是他,你瞪我做什麼?」

「你放手,讓我去找他。」

「你找他又能怎樣?撲上去咬他?」

「商雨!」

他柔聲道:「你不是一直想要報仇么?你還記得當日你給師父的盆景里放了葯,我澆水之時中了毒么?他買的這盆景送給左相,左相會和我當日一樣,等他查明原因,自然不會輕饒林一楓。」

司恬猛然安靜下來,怔怔看著他。

「左相讓他給你母親下毒,他卻存了私心,將你弟弟也一併害了,妄想你弟弟不在了,你能將他招贅進司家,繼承司家諾大的家業,他沒想到司家的族規是家產不入外姓之手,眼看無利可圖,他就立刻退了親。若不是蘇姐看出你母親是中了毒,你怎麼能想到是他害了你弟弟和母親?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此人實在可怕,心思歹毒。若依我的脾氣,早想一劍結果他,以免將來禍害別人。但眼下表哥正處在關鍵時刻,我不能妄動,所以謝聰給我想了這個法子來收拾他。」

司恬的眼眶酸澀起來,拚命忍著才沒有掉下眼淚。小岸,活潑可愛的弟弟,那樣一個討人喜歡的小孩子,林一楓他怎麼下的了手?

他摸摸她的頭髮,安慰道:「我知道你最恨的人是左相,他才是罪魁禍首,但現在不是對付他的時候,我答應你,異日一定會為你弟弟和母親報仇。」

看著他誠摯堅定的面容,她心裡一片感動。他對她的事的確很放在心上,不動聲色的為她做了這些,將她心頭的重擔擅做主張的挑走。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話很輕易的就能讓她安心,心頭的那些仇恨哀怨竟然在和他的凝望之中悄然散開,心裡一片清明空靜,願意相信他。

他凝望著她,手指輕輕捏著她的下頜,大拇指在她滑如凝脂的肌膚上溫柔的摩挲了幾下,緩緩道:「我知道,你一開始你並不喜歡我,不過,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你不是頑石,又怎會無心?」

她一時默然,怔然,說不出一個字。

他的手指悄然上移,溫柔的碰了碰她的嘴唇,道:「我心裡放著你,所以,你心裡也必須放著我。只有我。」

她垂下眼帘,臉上漸漸熱了起來。他果然是不講理,霸道的連一絲餘地都不留。不過她好象有點喜歡這樣的不講理了,帶著一種飛流直下三千尺的氣勢。

「走吧,我再帶你去另一個地方。」他笑了笑,拉開帘子,帶她走出店鋪。

轎子停在一條僻靜的衚衕里。

他扶她下來。她抬頭一看,已經到了一處庭院,大門上掛著一盞燈籠,寫著小小的一個「郝」字。

司恬很奇怪,自己認識的人里,並沒有姓「郝」的,這裡又是誰的庭院?

商雨道:「你隨我來。」

她跟在他的身後,走進大門。庭院的屋檐下已經掛上了燈籠,夕陽暗淡的餘光和燈光交相映照,庭院裡布局雅緻秀氣,精巧大方。雖然院落不大,卻很潔凈宜人。

一位中年男子熱情地迎過來:「少爺,都準備好了,就等您呢。」

商雨對他點頭:「先去準備飯菜吧,我等會兒過去。」

「是。」那人應了一聲,便退下了。

少爺?司恬好奇的打量著商雨,低聲問:「這是那裡?」

「這是七叔的私宅,安排在這裡的人都是七勢門的心腹人物,沒有外人。」

司恬好奇的問道:「七叔姓郝?」

商雨低眉看她,笑著搖搖頭:「等會你就知道,為什麼這是郝府。」

他一直牽著她的手,沿著迴廊將她帶進了一間書房,然後將門掩上。

暮色已濃,屋子裡黑暗寂靜,她一見他關了門,頓時有點緊張。

他的呼吸和氣息近在身畔,黑暗中男子的剛烈之氣格外明顯,象是一張網罩住了她。他要做什麼?她握著手掌,心跳的很快。

他點亮了燈,溫暖的亮光一下子讓她安定下來,她微微鬆了口氣,打量了一圈,屋子裡乾淨整潔,傢具古樸。

商雨回過身子拉過一張太師椅,將她按坐在椅中,然後拉過另一張椅子,坐在她的正對面。

他嚴肅正經,目光牢牢看著她,唇抿一線。燈光映在他的眼中,閃爍不定,有種蕭沉肅穆之色。他的神色和平日大不一樣,好象憑空多了歲月的歷練,成熟穩重又鋒芒暗隱。

她雖然也很嚴肅,但心裡有點好笑,又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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