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一個吻 第二十八章 委屈

昏暗之中看不見他的神色,不知道他說的話是真是假,是拘於險境而臨時起意,還是真的有此打算?

她驚訝之後很為商雨高興。如果裴雲曠真的有此打算,對商雨來說的確是件喜事。那位郡主自小參佛,性情必定平和寬容,再看裴雲曠的相貌,她的容貌自然不會差,必定也是美麗出眾。大師兄此番若能立了功勞封官加爵,和小郡主倒真的是良配。由此看來,裴雲曠似乎對門第之見不怎麼在意,他的確和很多王侯都不一樣,無論是為人還是觀念。

困境之中他看似輕鬆,其實心裡一直惦念著逃脫的那兩個人。剛才,侍衛在石堆外對他說射死了一個,仍有兩個人帶箭逃走,他顧不得讓他們來救他出去,立刻讓他們去追。此刻困在這裡也有了一刻鐘,怎麼還不見他們回來。

他暗暗焦急,開始思慮一旦兩人逃脫,他將如此善後。

突然,石堆外有人輕呼:「王爺,人捉住了。屬下立刻搬開石頭,請王爺當心。」

司恬心裡一陣歡喜,終於放下心來。

曲六兒早就準備好了工具和繩索,八個護衛再加上曲六兒父子倆,先將路口一些稍小的石塊搬開,又架著數根粗木棍合力將巨石勉強撐出一道縫隙,裴雲曠側身艱難的擠了出去。

她身量嬌小,他一伸手就將她拉了出來。

眼前光線猛的一亮,他立刻用手蒙了她的眼睛。她沒有料到他有此一舉,呼吸似乎驟然一停。

他隨即放下手指,低聲道:「你肩頭有傷,方才怎麼不說?」

她略帶羞色,當著這麼多人,他的動作和語言都顯得對她不是一般的關切。她低頭不語,臉色漸紅。肩頭的傷並不重,她能忍的住,再說,對他提起又有什麼用呢?

他轉過身,被侍衛扶著跨過碎石塊走到平地上。

雪仍在下,但是小了許多,不再是雪片,毛毛團團的象是粗鹽。

她記得他的傷在腳上,果然,他的靴子上染了血,踏過雪地時,腳下的雪印帶著紅色,看來傷勢並不象他說的那樣輕。

她心裡一緊,擔憂油然而生。他走路的時候蹙著眉,面有隱忍之色,平時他不會這樣。她心裡越發的擔憂,還間雜著一種感覺,似乎是,心疼。

兩個男人被捆在那裡,一跪一躺。躺著的那個奄奄一息神智不清,肩負一枚長箭,胳膊上還有許多刀傷,翻著血肉,隱見白骨。跪著的這個稍好一點,雖然滿身是傷,看著還算清醒。

裴雲曠看了他們一眼,問道:「你們也知道我想問什麼。說出來,也許有條活路。」

半是昏迷的那個人彷彿根本已經聽不到說話,沒有絲毫的反應。而清醒的這一個,垂著眼皮無動於衷。

裴雲曠嘆了口氣,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只要有財可收,何必管是誰給的呢?我給的,不會比別人少。」

那人仍是不語。

裴雲曠無奈的嘆口氣,對身邊的一個侍衛略一點頭。侍衛早等不及,手起劍落,將昏迷那人的一隻手一劍釘在雪地之上。那人慘呼一聲,清醒過來卻又立刻痛昏過去。侍衛睬著他的手掌抽出劍,劍尖滴血,在白雪之上染上斑斑點點的紅,讓人心驚肉顫。

她心中狂跳,不敢去看。

跪著的人彷彿沒看見也沒聽見,緊咬牙關。侍衛不耐,一劍揮來架在他脖子上,他卻動也不動,避也不避,彷彿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

這樣的局面裴雲曠早已料到,所以他帶了她過來。眼看逼供不成,只能讓她用攝魂針了。

裴雲曠看著他撇了撇唇角,輕笑了一聲,對司恬道:「你去給他紮上一針。」

司恬點頭,明白了原來他帶上她的用意在此。攝魂針的用法前一段時間蘇翩教了她,沒想到今日就派上用場。

那人見到她抽出一枚黑色的針,面露驚恐之色,立刻搖頭,支支吾吾的叫起來,含混不清,彷彿是個啞巴。

裴雲曠一愣,攝魂針上面塗了迷心智之葯,專門對付這些不肯招供的人,可是此人是個啞巴,卻是他沒料到的。即便司恬對他施了針,他也招不出什麼來。

司恬也有點錯愕,她在他面前揀了一截樹枝,低聲道:「王爺,不知道他會不會寫。」

裴雲曠眯起眼眸,問道:「你可願願意寫出來?」

那人居然點了點頭。

「去解開他的手。」

他身後的侍衛用劍挑開了他手上的繩索。司恬上前將樹枝遞給他。

他接過樹枝,在雪地上划了起來,司恬站在他的身側,卻看不明白他寫的是什麼。奇怪,難道他不是漢人,寫的不是漢字?

他一邊寫一邊「哦哦呀呀」,司恬不解,彎了腰想細看。突然,他的身子猛的往右一撞,身邊的侍衛一個踉蹌,他借力往左一撲,手裡已經握住一枚箭,抵在了司恬的喉頭!

剎那間,一切都快的不可思議!果然是訓練有素的死士,動作一氣呵成,瞬間他就反敗為勝,將她挾為人質。箭是從地上那人的肩頭抽出來的,帶著血腥之氣,抵在她的咽喉之上。她太過震驚,居然忘記了怕,目光卻不由自主看向他。

那人有點緊張,死前的放手一搏,彷彿耗盡了他的精氣,摟著她脖子的手指略有點抖。

他對裴雲曠道:「放了我,不然殺了她。」他見到她從石堆下出來時,裴雲曠扶著她,還替她蒙了眼。這說明,她在他心裡,不是一般的女人,他決定賭一賭。

他居然不是啞巴!裴雲曠苦笑,自己竟然也被他騙了。他眯著眼看著那人,薄唇緊抿,心裡有點慌亂卻強自鎮定。她在他的手上,沒有驚叫也沒有驚惶,倒讓他意外。他的目光落在那帶血的箭頭上。

寒光,冰肌。

放?不放?

這種要挾他應該拒絕的,無論從那方面考慮,這個人都比她重要。放了他,會是後患無窮,會殃及無數人。他應該連一絲的猶豫都沒有,立刻拒絕,但是,他偏偏猶豫了。

他的沉默,她意料之中,只想嘆息。她又怎會重要到可以讓他放走這個人?生死一線之間,諸多畫面如行雲流水瞬間涌至心間。她欠他太多,此刻應該是償還的時候。怕到極至,她突然放鬆下來,淡然道:「你錯了,我不過是王爺的一個丫頭,你用我來威脅王爺,太高看我了。你殺了我,王爺也不會放了你。」

她的淡定讓那人猶豫起來。她即便是他的女人,即便在他心裡有那麼點分量,但終歸是一個女人,去了舊的還有新的,他怎麼能為了一個小棋子毀掉全局。這個賭,他大概是賭輸了,但賭一賭比等死強,別人給的大把銀子他不願意還沒花就死掉。大不了,臨死拉個美人兒墊背,也值了。

片刻的寧靜,來定一個人的生死,所有人都在等裴雲曠的一句話。但是,出了所有人的意料,他突然放軟了嗓音,對那人道:「你放了她,我放了你。」

「王爺!」曲六兒低聲輕呼,卻不敢再多說一句。

「她有了身孕,不能受驚嚇。你先放了她。」

所有的人都驚住了,包括她!那人心裡一喜,原來她懷了他的孩子,怪不得他猶豫。這個賭,他贏了。

他為何要這樣說?太過驚訝和錯愕,她已經忘記了羞怯,愣愣的看著他,卻看不出所以然,他的神色平靜中帶著關切,擔憂,還有妥協,不是他慣常從容瀟洒的模樣。

她心裡起了波瀾,說不出是喜是憂。

「你讓手下的人往北散到松林之外。」

裴雲曠揮了揮手,讓手下人退開。眼睛卻一直牢牢的看著她,彷彿她真的是他最重要的人,一刻也不能從眼前丟失。

她看著手下的護衛猶猶豫豫的退去,忙道:「王爺,不可。」

他卻柔聲道:「孩子要緊。」

她明知道他在胡說八道,卻還是難免面紅耳赤,頓時說不出話來。

那人越發的信了,更緊了緊手裡的箭,她喉間一痛,心裡卻是奇怪的安寧,不論是否能從這人的手裡逃脫,不論今日是否會喪命,他沒有放棄她,她已經覺得圓滿。

那人見眾人後退散開,對裴雲曠道:「你也後退。」

裴雲曠忙道:「我不放心她。我跟你一起,我知道路,可以帶你出去。」

他似乎真的很在意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神色焦慮而擔憂。

那人想了想,他們四人進了山,遇雪迷路,在這裡兜轉了半天都沒闖出去,這才不得已被擒住,如果有個人帶路,再好不過。

「將劍扔了。」

裴雲曠很快將腰間的劍解下,輕輕扔在雪地上。劍鞘上的藍寶石在雪地上熠熠發光,轉瞬就落了幾粒雪在上面。

那人道:「你走在前面。」

他依言走在前面,那人挾著司恬跟在他的身後,但是箭頭一直抵著她的咽喉,已經刺破了肌膚,她覺得有點痛。

裴雲曠在前面走的很慢,有的腳印又染了淡紅色,她知道他的腳受了傷,她的眼眸有了濕氣,並不全是雪的緣故。他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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