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一個吻 第二十六章 失約

裴雲曠私下已經打聽清楚了展鵬的來歷。他東都人士,幼年身子很弱,他父親將他送到少林寺跟著一位高僧習武。十九歲時隨父母去了上京,曾在威重鏢局做過兩年的鏢師,他對武學頗有天分,常和同行一起切磋交流,自己再融會貫通,所以武功套路不太明晰。他家境不好,讀書不多,文試時論兵策並不出色,是以殿試時皇帝將他定為探花。

這幾日他成了搶手人物,左實秋和裴尚風都宴請過他。不知道他是大智若愚還是真的不開竅,在各派系之間來往應酬,絲毫沒有立場。

裴雲曠十分愛才,很想將他收為已用,異日在軍中也可成為商雨的左右臂膀,所以,今日這宴請他也存了試探拉攏之心。可是,席間展鵬總是有意無意的往司恬身上看,這讓他除了意外之外,還有點不舒服。

人不風流枉少年。其實,好色在他眼中並不是男人的缺點,反而是件好事,他可以投其所好,送他美女。但是,展鵬若是好的是他身後的這個色,他便覺得有點不妥。為何不妥?他端了酒杯的手放在唇邊稍稍停了停。

他花了銀子培植她,除了讓她在他身邊隨侍,做一些護衛無法做到的事,還有別的用場。送給展鵬,他不捨得。他覺得自己心裡的不舒服和不妥應該是源自與此,他又在心裡重複了一遍,加重、肯定。

三個男人一邊喝酒一邊談話,司恬自然不能插言,但展鵬目光掃向她的時候,她出於禮節,對他微微笑了笑。他也回了她一個笑,他正和裴雲曠說著話,若不細看,看不出是他是對著裴雲曠笑,還是對著她笑。

很不巧,有個人正虎視眈眈地監視著某人的動靜,將這個笑看的清清楚楚。他心裡越發的不舒服,本來,他對展鵬頗有些英雄相惜之感,此刻,好感,全沒了。

裴雲曠看不見司恬的笑,但卻將展鵬的笑看在眼裡,他略一蹙眉。

為了讓展鵬專心與他說話,他扭頭對司恬道:「你去吩咐廚房,做個辣白菜湯來。」

他打聽出展鵬最喜歡辣白菜湯,為了不至於做事太明顯,顯得他打聽過他,他刻意沒有布上這道菜,不料此刻一急,竟脫口而出這道菜來。

司恬應聲去了。

商雨暗舒了口氣,喝了兩杯酒,起身裝做方便,暫離了宴席。

他等在一湖春迴廊邊的一棵女貞樹下。過了一會,她走了回來。

他輕咳了一聲,從樹影里站出來。

她一怔,正想和他打招呼,卻想起裴雲曠交代過,見到他裝做不識。於是,她沒有理他,徑直抬步要上台階。

他有點氣,有點無奈,一伸手拉住了她的袖子。

她急忙回頭,神色有點慌張。

「明日,我讓鴿子給你帶信兒來,你記得看。」

他飛快的說了一句,就放開了手。

她疑惑不解,但此刻不好細問,忙抬步進了廳里。

他站在樹下,稍停片刻,走了進去。

月兔東升,深秋的夜風也蕭瑟起來,酒席也散了。

裴雲曠將二位新貴送出大門。

商雨先上了轎子,展鵬站在台階下停了步子,沒有立刻上轎,彷彿還有話對裴雲曠講。

商雨吩咐起轎,展鵬也許有些話不方便當著他的面說,想私下對裴雲曠講,若是表明立場最好不過,正應了裴雲曠的心愿,他也樂見其成,翌日在裴尚風的身邊也有個盟友。

雖然他覬覦了他的人,但私事與公事,應該分清。

可是,轎子剛走了兩步,他居然聽見這樣一句話!

「王爺,方才那位姑娘……」

後半截他沒聽清,一團小火苗頓時在心頭竄起,他不會是向裴雲曠要她吧?他險些衝動的想要轎子回去,但還是按捺住了。

轎子里很黑,只有轎前一盞風燈偶爾從轎簾里閃進一絲光來,他握著拳,心裡很亂。

裴雲曠聽到展鵬居然叫出司恬的名字,略微一怔,他居然和她認識!怪不得,他一直看她,他覺得心裡一松,其實,他也擔心他開口要她。

展鵬道:「司家很是富有,她父親將生意從信州做到京城,不知道怎麼她會在王府?」

裴雲曠微微笑道:「她家出了什麼狀況,我不太清楚,富貴易散,也許是敗落了吧。」

展鵬悵然的轉身下了台階。坐在轎子里,他想起了以前。那時,她的弟弟小岸十分景仰他的功夫,整日叫他虎子大俠,纏著他要拜師。每次都是她過來將小岸拉回去,一來二去,他和她非常熟悉,她沒有什麼小姐的架子,見到他總是叫他虎子哥。兩年不見,她出落的十分美麗,可惜,卻從小姐淪落成丫鬟。他心裡有點難受和心疼,很想做點什麼。

裴雲曠目送他離開,抬步進了門內。路過一湖春,看見幾個丫鬟正在收拾杯盤,她也在。正在一個丫鬟說著什麼,笑的明麗又好看。

他站在廳外看了一會兒。

她和展鵬是故人,看來,拉攏展鵬很有希望。趁著北征還沒開始,應該多帶她,和展鵬見見。

司恬無意中遇見展鵬也很意外。那時他家初到上京,很是清貧。母親念到和他們是同鄉,時常接濟他母親。沒想到,他今日有此出息。看來,建功立業,封妻蔭子應該是指日可待了。她很為他高興。

翌日一大早,裴雲曠就被宣召進宮。她正在整理他的書架,突然,窗前停了一隻白鴿。這不是商雨的那隻鴿子么?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摸了摸它的小爪子,發現它的腳上綁了一個極細的竹管。她這才想起來,商雨昨夜說過,讓鴿子帶個信兒來。她解下竹管,想將鴿子放在手裡摸一摸。可是它卻一撲翅膀,飛了出去。

真是和主人一樣,很有個性。

她打開竹管,取出一個字條。

景湖,同芳畫舫

她蹙著眉梢,這是什麼意思?

景湖是裴府東門外的一個小湖泊,花廳的「一湖春」這個名字正是取自於此。莫非是讓她去景湖邊的同芳畫舫?那裡有畫舫么?她還真是沒注意過。

她看完了字條有些奇怪,讓她去那裡做什麼?難道是有什麼話要她轉告裴雲曠?

她收拾好屋子,正打算赴約。突然,裴雲曠回來了。

他笑盈盈的彷彿有什麼高興事,對她說道:「一會隨我去打獵。」

打獵!她連騎馬都不會,弓箭怎麼拉,怎麼射都不知道,去打獵不是笑話么?為什麼要帶上她?

他看著她迷茫驚訝的樣子,笑呵呵道:「不用害怕,跟著去看就成了,又不是讓你去打獵。」

她鬆了口氣,跟著他去看,這還行。他願意帶著她,她莫名有些高興。

他是騎馬先走的,她是坐著馬車後到的。其實她坐在馬車裡,還是很疑惑,他為何要帶上她呢?

獵場在城郊的童子山,用圍欄里圈養了一些麋鹿和山羊野兔,是皇帝秋天來東都時散心狩獵的地方。但這兩年,他沉迷煉丹,這項娛樂也省了。

她到了圍獵場,下了馬車,遠遠看見裴雲曠騎馬停在一處圍欄前,正和展鵬在說話。

原來,他是和展鵬來打獵。她停在馬車前,不知道該不該上前和展鵬打招呼,要不要裝做不認識?

展鵬因為已經向裴雲曠打聽過她,所以這次見到她,不再顧忌,直接笑著叫她的名字。

「司恬,你也來了。你是來看熱鬧的吧?」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她的確是來看熱鬧的,還是被人硬拉來的。

她看了一眼裴雲曠,他今日穿了勁裝,窄袖緊腰的玄色衣衫,也被他穿出一種飄逸來。她從沒見過他騎馬,也沒見他穿成這樣,他端坐在馬上,迎著秋風高陽,讓人想要仰望。

他似是感應到她的目光,低垂視線,含笑看了她一眼。

她忙低下眼帘,心裡有點慌張。

「司恬,你在那亭子里等著,一會烤兔子吃。」

原來帶她來,是讓她給他們烤獵物?她有點失望,又有點釋然。

兩騎駿馬如雲電從她眼前飛逝而去,隨後的侍從亦如離弦之箭跟了上去。只有她和幾個近衛留在亭子里。

她遠遠看著他,玄衣白馬隱與山林,全然忘了,此刻有個人還等在景湖。遠處的山坡,綠瘦紅重。楓葉狂放恣意的紅,濃烈如酒,紛染著最後一抹秋色。

風漸緊、漸寒。

她站起身在亭子周圍轉了轉,青天上一排秋雁南飛而去。突然,她想到了那隻鴿子,和那鴿子的主人。頓時,她焦急起來,他還等在那裡么?自己也太粗心了,竟然說走就走,將這事忘的一乾二淨。

越是焦急,時間彷彿過的越慢。許久之後,才見到山坡上一隊快馬馳騁而來,打頭的一匹白馬在濃重蕭肅的山色中格外醒目。她長舒一口氣,他們終於回來了。

人在山水面前容易顯露真性情。裴雲曠為人親和大度,氣宇廣弘,展鵬和他並肩逐鹿山野,比在府里放開許多,幾番交談下來,心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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