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一個吻 第二十四章 搶個人

第三日一早,裴雲曠帶著蘇翩和司恬起程前往東都。信州離東都的行程不過半日。

到了東都,正是午後。

東都原本歸屬信州,後被定為陪都,才從信州獨立。皇上此行,隨同的都是朝廷中樞,樂平王不在上京,臨行前,皇帝卻突然任命裴嗣宇做了京城監察。這麼一來,朝中的局勢又有了些微的改變。這變化,正是裴雲曠所樂見的。

進了府里,用過午飯。他去書房後的小間小憩了一會兒。

醒來時,透過珠簾,他看見書房裡有個人影。

他撩開珠簾走了出去。

司恬一愣,放下手裡的托盤,低聲道:「王爺,蘇姐讓我送了茶來,說王爺一會該用了。」蘇翩告訴她,以後王爺的日常起居便由她來服侍。又將他的習慣講了一番,自然,特意強調了他的潔癖。

他醒來後,喜歡先用茉莉茶漱口,然後再泡上一杯毛尖。

他用過茶,在水盆里凈了手,然後,扭臉看了一眼司恬,她明白過來,忙上前一步,將水盆上掛著的巾帕遞上,他卻不接。難道要她來擦?她只好硬著頭皮幫他擦手。雖然隔著一層布,但卻彷彿肌膚接觸一般,能清晰的感覺他的手指的形狀,彷彿是,她在摸他的手一般。

她的臉上開始升溫,站的近了,又聞見他身上那一股淺淺淡淡極好聞的味道,她慌張而羞怯。王爺這日子,過的也太嬌適了吧,連擦個手也要人效勞。

他坐到書案前,道:「研墨,你會么?」

她當然會,於是上前為他研好墨,然後靜靜退後兩步。

他展開了紙,提筆行書。那紙只寫到一半,他便停住,又在另一張紙上開始寫。既然是一封信,為何要分開寫?

寫完,他拿起鎮紙,將信分別封好。然後對她道:「你去交給裴舟,讓他派人送到上京。這第二封,你明日再交給他。」

她剛要走出去,他又道:「這裡沒事了。晚飯後,隨我去個地方,見到熟人,裝做不識。」

她點點頭。熟人,會是誰?

將第一封信交給裴舟,她回到住處。蘇翩正在看書,見到她進來,好奇道:「王爺沒什麼吩咐?」

她點點頭,將信收好。不禁問道:「蘇姐,王爺送信,為何要分兩次?」

蘇翩淡然一笑:「是怕被人截了。他最多一次,將一份信分了五次送出去。」

司恬有些動容。蘇翩無奈的笑:「這都是被逼的沒法子了。他也不想這樣。」

這也太累了吧?她突然有點同情他。看著風光清貴,卻也過的不甚容易。被人下毒,被人劫殺,連寫個信也要操心被人截住。這樣的日子,他可過的舒心?可是,他常常開著玩笑,渾然看不出絲毫的苦惱。他是怎樣的一個人?她很想知道那笑容的背後,是怎樣的胸懷。

吃過晚飯,已是暮色四起。

既然要隨他出去,自然要略加收拾。他說了,他的人,不能看著寒酸。於是,她穿上了新做的綠色裙衫,淡淡的初春碧柳顏色。蘇翩將她頭髮盤了盤,別了一根白玉簪。

她提著裙子,小心翼翼的走過迴廊。這是幾百兩銀子一件的衣服,哎,穿著心裡著實有負擔,怕破,怕臟,怕踩著。

他剛巧從書房裡出來,站在門邊一抬眼就看見她。

迴廊下掛著一水兒的紅色燈籠,亮如白晝。深秋的一抹新綠,陡然讓人眼前一亮。她提著裙子從迴廊那頭小心翼翼的走過來,垂著眼帘看著腳尖,彷彿是踏著水波而來。抬步間鵝黃色的繡鞋從淡綠色的裙下一躲一閃的露出來,象是綠葉中探出的兩朵小小迎春花。

他有些好笑,他不過是開個玩笑,說那衣料很貴,他很心疼,她就當了真。

他悄悄往後退了一步,回到門裡。

綠色在門邊一閃,他猛的上前一步。

她驚了一跳,險些叫出聲來。

「王爺。」她連忙退後一步,心跳的七上八下,好險,差點撞到他的胸口。

他覺得他出來的再晚一點,效果更好。

「走吧。」

他隨身只帶了四個侍從,加上她也只有五個人。

到了地方,下了馬車,她才真正是嚇了一跳。雖然她沒來過,但她聽過,這種地方,叫做青樓。

她心裡有點發苦。

他卻徑直往裡走。

她只好跟著進去。

進門就被一位中年女人熱情的招呼著:「這位爺想要那位姑娘?」

女人的脂粉抹的太濃,香的她想打噴嚏。

「爺」很冷淡,蹙眉道:「我就來聽聽芳歌的琴。」

「這位爺,裡面請。」

老鴇領著他們往後走,這青樓,地方倒挺大,布置的也好。他們進了單獨的一個廳,廳中有個琴台,襯以白色的輕紗,自室外引了活水,從琴台下流過,大概是想引用高山流水的典故。單看這裡,清雅安靜,倒真不象是青樓。

雅間,的確也很雅緻。

他落了座,左右看了看,然後說道:「這是東都最大的青樓。」

這麼熟悉,莫非是常客?她嘴裡澀澀的,「恩」了一聲。

「這裡有個清倌兒,叫芳歌,琴彈的極好。一會你聽聽。」

她又澀澀的「恩」了一聲。

他看著她,微微笑了笑。

突然,迴廊外有人道:「哎呀,小爺,這間不行,這間有人定過了。」彷彿就是剛才那女人的聲音。

「這間位置最好,什麼人定的?」

司恬猛的一震,這不是商雨的聲音么?

「是一位裴公子,定金也下了。小爺,您請隔壁這間吧,這聽琴不比看舞,錯一點點位置也無妨的,同是雅間。」

「西燕,你進去看看裡面可一樣?」

確定無疑,就是商雨,林西燕也來了。

司恬心裡一喜,好想開了門去和他們打招呼。卻見裴雲曠神色安然,彷彿置若罔聞。

她猛然想到他說的,見到熟人,裝做不識,莫非說的就是他們?奇怪,商雨怎麼也會來這種地方聽琴?他怎麼看怎麼不象是風雅之人啊。

片刻之後,只聽林西燕的聲音:「師兄,裡面布置都一樣。」

「那好,就這間吧。」

裴雲曠甚是滿意她的不動聲色,從懷裡掏出一個荷包遞給她。

「一會你去付帳。」

她接過來,發覺他用的還是以前的那個荷包,二龍戲珠。裡面應該是放了銀票和散銀,放在手裡,有點分量。

他半躺在藤椅上,悠然道:「一會看好戲。」

什麼好戲?她沒問,心裡想到了商雨,不是說來應武考的么,居然還抽空逛青樓,真是過分!

裴雲曠道:「你去對那老鴇說,剩下的雅間我包下了,看看她要多少銀子,你付給她。」

司恬應了一聲,拿著荷包出去了。商雨的雅間和裴雲曠的只隔了一間,路過時,她情不自禁對里看了一眼,只見他舒舒服服的半靠在一張藤椅上,悠閑的剝著一瓣橘子,那模樣,真是懶散又適然。哼,果然是享受來了。

司恬找到鴇娘,講明來意。那女人爽快的答應了,誰給錢不是錢?她恨不得所有的主顧都能象裴雲曠這般出手闊綽。

她笑嘻嘻道:「姑娘請稍侯,我立刻叫芳歌出來。」

司恬再次路過商雨的雅間,他正巧站在門口。見到她,他目光一怔,轉而越過她,看向了琴台,彷彿根本不認識她。

奇怪,他為何不和她打招呼?她走過他的身邊,猛然想到,莫非,他來這裡是與裴雲曠事先約好的?這樣一想,她心裡舒服的多。他在她心裡,是個磊落的人,她不希望他也象那些風流的男子一樣,喜歡流連煙花之地。

很快,琴台上登上一位女子,她輕移蓮步坐在琴前,纖纖玉指放在琴弦之上。她應該就是芳歌。先不論她的琴藝如何,單看她這個人,已是十分的賞心悅目,相貌清雅美麗,神色又比良家女子多了一分洒脫和自如。

司恬並不了解男人們喜歡什麼樣的女人,但從她女子的角度看去,這位芳歌已很是養眼。果不其然,她一低頭,就見到裴雲曠眼神悠遠,直至琴台,顯然,正在養眼,她想嘆氣。

芳歌往對面的雅間里淡淡一掃,唇角含笑,手指輕拂,琴音便如行雲流水般響起。司恬也會撫琴,她聽了一會,覺得芳歌的確是琴藝出眾,人亦出眾,怪不得能在這青樓保住了清白。她一日清白,便一日吊了多少人的胃口,說是搖錢樹應該也不為過。單單方才包下雅間,裴雲曠的荷包里便少了十兩銀子。

她低眉看了他一眼,他一手支頜,一手放與膝上,星眸微眯,神情投入,說是陶醉,也不為過。

一口氣哽在嗓間,她抿了抿唇,不再看他,還是聽琴吧。

突然,迴廊外響起腳步聲,有人進了隔壁的雅間,就是商雨剛才看中的那個。她頓生好奇,聽鴇娘說這包下雅間的人也姓裴,會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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