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一個吻 第十一章 好心

庭院里鳥鳴啾啾,清脆婉轉,將司恬的美夢驚醒。

她睜眼一看,居然天光已經大亮,她趕緊起來,暗自羞慚,自己這點酒量真是讓人汗顏,從沒起的這麼晚過。林西燕怎麼也不來叫一叫自己呢?自打背書她勝過了林西燕之後,司恬已經覺察到一種微妙的競爭在自己和林西燕之間悄然萌生。她其實很不願意這樣,可是她刻意的示拙卻又被商雨點破。雖然同為女孩,林西燕卻不如齊揚更好相處,齊揚毫無心機,和他在一起不用小心翼翼。

她趕緊起身梳洗,然後去荷院吃點早飯。

沒想到,一進飯廳便看見飯桌上坐了一個人,謝聰。

他唇角噙著一絲笑,注視著她走進來,眼睛眨也不眨,看東看西,看上看下,全然不覺得自己這樣放肆的盯著一個女孩子看,有什麼失禮的地方。

司恬被他看的渾身生刺,再一想蘇姐的那句非禮之後可以扯平的話,頓時又羞赧又戒備,尷尬的叫了一聲「二師兄」,硬著頭皮、壯著膽子在他對面坐下。

謝聰挑著眉梢正色道:「二師兄這稱呼真是又老又土,你叫我聰哥就好。」

趁她點頭的功夫,他又展顏一笑:「記住是聰明睿智的聰,可不是小蔥豆腐的蔥。」

這一次,她慎重地點頭,恭敬乖巧地叫了一聲「蔥哥」。

謝聰一筷子伸過來,作勢要敲她。

「是不是叫的是小蔥的蔥?」

她嚇了一跳,不會吧,連她心裡想什麼都知道?,被他窺破了小心思,她的臉皮有點熱了。

謝聰得意一笑:「小丫頭,我這雙眼睛,什麼也沒想瞞過我。我剛才就是故意試一試你,你這丫頭,看上去乖巧聽話,其實古靈精怪。」

司恬更是嚇了一大跳,難道他會讀心術?他不過是見了她兩面而已,居然就看出了什麼?她以為經歷了家變,磨難已經將自己一臉的淘氣和幼稚浸染成了鎮定和老成,不想心裡轉了一點點調皮的念頭就被他一語點破,這樣的聰哥,還是保持距離遠遠欣賞就好。

「聰哥,我拿回去吃,你慢用。」她在桌子上拿了一個饅頭,打算撤退。二師兄雖然長的好看的讓人羨慕,可是他那雙眸子卻瞧的人象是沒穿衣服一般,如芒刺在背。

他嘿嘿一笑:「小師妹,別急。你知道么,很多門派里都是師妹嫁給師兄的,你對我摸也摸了,看了看了,是不是該對我負點責?」

說著,他就從桌子對面俯身過來,笑得禍國殃民,萬分歡爽。

什麼?司恬嚇掉了手裡的饅頭,明知道他在耍無賴,調侃作弄她,可是她從沒有遇見過這樣的情況,也從沒見過這麼厚顏的人,頓時被他撩得心跳臉紅,手指發抖。

她一個勁兒的往後傾身子,不知道如何應對,最最可惡的是,凳子腿被他的腳勾住了,她想挪一下凳子都不能。

他不依不饒,笑眯眯地壓低身子緊迫過來。哼,笑的好看又有什麼用,一臉的不懷好意。

她此刻一起身必定是要自投羅網進他的懷抱,她只有拚命往後仰。結果,「撲通」一聲,椅子傾斜角度過大,她連人帶椅往後倒了下去,她認命地想,倒在地上也好過倒在他的懷裡。

謝聰眼波一閃,一出手將她的胳膊拉住,然後,往回一帶。

她虛驚一場剛想舒氣,卻發現自己已經被他圈在了一尺之內。

他笑的促狹又得意。

她狼狽地推他一把,轉身就逃。這個二師兄,簡直比商雨更「可怕」。

真是想到誰,誰就立刻出現。商雨正巧跨進了屋子。三人的局面正如戲台里,出將入相的那一幕。

他低頭看著一臉紅雲的司恬,再看看笑的一肚子壞水的謝聰,眼眸一緊,這謝聰惡作劇的毛病又犯了,這丫頭可別當真。一股危機感立時襲來,他頓時覺得自己責任重大,務必要給謝聰點「警示」才是。

於是,上台救場的他擋著想要匆匆下場的司恬,明知故問:「你慌什麼?」

她那好意思說出原因,恩哼著:「我急著去找蘇姐。」繼續悶頭想往外跑。

他站在門口正中,道:「蘇姐和師父下山了,下午才回。」

她「恩」了一聲,低頭想從他身邊借過,大師兄二師兄看來都不是省油的燈,以後還是躲到朱雀院里明哲保身吧,實在要出來也是要查查黃曆挑個良時才好。不過,人果然是需要對比的,謝聰一回來,商雨簡直成了磊落君子。

打手心,比被調戲強多了。

她聳著身子錯過商雨的一瞬間,他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拉住了。

她一愣神的工夫,他伸出修長的手指撩起她額頭上的幾縷劉海,用指腹輕輕的撫摩了一下,柔聲道:「擦藥了嗎?」

他從沒這樣溫柔地對她說過話,今天,太陽從南邊出來了?她受寵若驚到忘記了羞澀和慌張,愣愣道:「擦了。」

「以後小心些。」他放下手,又仔細地看了她一眼,目光柔和的象是窗外的春光,暖的醉人,深的溺人。他簡直變了個人,她有點看呆了,大師兄莫非今天吃錯了葯?又或是,被她踩了一腳之後,知道她不是好欺負的,打算以後和她友好相處?

聰哥在清嗓子……

商雨卻不放開她,繼續以春波樣的眼神,看著她:「阿恬,我的腳好象腫了,你給我上上藥揉揉。」

司恬被他一聲「阿恬」生生叫出一胳膊的小疙瘩,又被他的這個要求驚出了汗。大師兄這是怎麼了,性情大變,而且還是往嬌氣上變。當日他頭上長個包,給他送碗葯湯,他那鄙夷的表情可是歷歷在目。

聰哥在咳嗽……

商雨推了推她的胳膊,柔聲道:「愣著幹什麼,走啊。」

她的確是愣了。他扯了一把她的袖子,先走出去。

「客嬸,是不是你的醋罈子灑了?」謝聰陰陽怪氣的大著嗓門喊了一聲,司恬終於反應過來,臉一下子又燒起來了。這個二師兄,簡直是個妖孽。

她再次落荒而逃,出了荷院才覺得心跳緩和了些。商雨走在甬道里,身姿挺拔,步履如風。她跟在後面冒著非禮勿視的風險,目光落在他的腿上,她仔細瞅著他的長腿,尋思著,如此健步輕盈,那有一絲腳腫的跡象?

「大師兄,你的腳。」她惴惴地說著,覺得以她的功力和體重,是無論如何也達不到跺一腳就跺腫他的效果。他分明是誇張,或是故意找茬?意圖報復?這麼一想,覺得昨夜自己果然是太過莽撞了,借酒壯膽圖一時之快果然是不對的。

他回過臉來,司恬豁然發現,他的臉色已經從剛才的春暖花開徑直翻山越嶺到了秋風蕭瑟。

他擰著劍眉扔下一句話:「沒事別去找謝聰。」說完轉頭就走,彷彿剛才在飯廳門口那個春風般和煦的男子,根本不是他。他也壓根不提給他的腳上藥的事。

誰去找他了,是偶遇好不好?司恬噘著嘴看著他進了青龍院,不知道是不是要跟上去。庭院里四處通透,清風徐緩,額頭上有一小塊地方一直溫溫熱熱的,彷彿剛才商雨手指上的溫度烙在了她的肌膚上。

她想了想,還是跟了上去,進到院子里,一看商雨並未進屋,負手站在假山前看魚。

她低聲問道:「大師兄,你的腳?」

商雨回過頭盯著她:「你還真是實心眼啊。」她就沒看出來?他是存心在謝聰面前以示親熱,讓他別來招惹她。

實心眼不好么?她覺得他這句話好沒頭緒。

「我剛才不過是那麼一說,你還沒明白什麼意思?」他一看她懵懂的樣子,象只早起還在犯迷瞪的小鳥,頓時泄氣地揮揮手:「回去吧,回去吧。」她雖然長的很機靈,其實根本就不開竅。她還不到十五歲,一想到這裡,不知怎麼,他竟有些遺憾,但一轉念,又覺得這樣甚好。甚好的念頭一起,他的臉色就情不自禁和煦起來,看著她,又溫柔地笑了笑。

司恬覺得今天的他,真是讓人摸不著頭腦,一會春天,一會秋天,轉眼間又到了夏天,再待下去,或許冬天眼看就到,她愣了一下,飛快離開。

下午,蘇姐從山下回來居然給司恬和林西燕各帶了兩套衣服送給她們。司恬很不好意思的收下,對蘇姐的細緻和體貼十分感謝。蘇姐笑盈盈地看著兩個女孩子穿上新衣服,嘆了一聲:「真是豆蔻好年華,枝頭俏爭春。」

司恬笑著:「蘇姐才是好年華呢,除了我娘,我從沒見過比你更好看的人了。」

「是么?可是紅顏容易老,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能見白頭。」她依舊笑著輕鬆的說著,可是語氣卻難掩寂寞和傷感。

司恬不知道她的感傷從何而來,在她的眼中,蘇姐有出眾的美貌,有高超的醫術,又不缺銀兩,日子應該算是舒心,她似乎缺的就是一個人吧?一個為她鏡前畫眉的人。司恬微微臉色一紅,又情不自禁想到了自己,她也曾想過那麼一天,也曾以為給自己畫眉的人,會是林一楓。

她輕輕嘆了口氣,發現蘇姐正含笑打量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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