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司恬便提著笤帚去掃庭院,掃完庭院去廚房提水。荷院里有水井,商雨卻偏偏要她從盛霞台後的山泉里提水。司恬大度地想著,他這是在練她的臂力,於是提著水桶就去了。
盛霞台的西側另有一條小徑。司恬按照海力的指點,沿著小徑走了不遠,依稀聽見溪流的潺潺水聲。走了幾十步,果然看見一座小橋,橋下流水渙渙,金烏投射,波光粼粼。
她站在岸邊的青石上,水桶放下去,用力一提,沒想到一桶水那麼沉,她險些一個閃身趴到水裡。
她咬著牙又倒掉半桶,吃力地提著半桶水往回走。
「小丫頭,你是前頭院子的人?新來的吧,我好象沒見過你呀。」突然從溪流邊的竹林里走出一位老者,他長須斑白,清癯高挑,頗有道骨仙風的氣度。
司恬嚇了一跳,實沒想到這竹林里還住著有人。她以為七勢門就只有他們幾個人而已,這位老者卻怎麼沒聽齊揚提過,看他衣著氣度,並不象是山民。
「老伯,我是七勢門新收的徒弟,來這裡提水。」
老者寵溺地笑了笑:「傻丫頭,七勢門院子里都有水井,何必跑這麼遠來提水啊。」
司恬一聽他的口氣,彷彿對七勢門了解很多,對他的身份情不自禁地好奇。
「是大師兄特意讓我來提水的。」
老者含笑搖頭:「商雨那臭小子如今倒知道欺負女娃娃了,回頭我教訓他。」
司恬嫣然一笑,心情大好,他也有被人稱為「臭小子」的時候,哼哼。
「老伯,其實,也不是欺負,是師父讓他先帶我練功的,我底子太差,不能怨別人。」
老者笑了:「呵,你這小丫頭,心眼倒好,還幫他說話。」
她並不是幫他說話,雖然他責罰的有點重,可是她練功不成在先,不能埋怨別人。再說,她每個月拿著七勢門的十兩銀子,又怎麼可能是平白無故?所以商雨布置的任務,她即便覺得艱難,卻也難有怨言,世上沒有白撿的便宜,不付出便得到的東西,總歸是曇花一現吧。
「老伯,我告辭了。」
老者捋須輕笑。司恬提著半桶水走了。
將一個水缸添滿水,司恬足足跑了十二個來回。本想著下午再練那紅袖添香,胳膊卻抬都抬不起來了。
晚飯時,她特意去的很晚,生怕碰見商雨問起她的功課,不料就是那麼巧,她剛坐下,商雨就進來了。她叫了一聲「大師兄」就趕緊投入地吃飯,儼然一副「食不言,寢不語」的樣子,希望他也是如此。
飯桌上只有她和他,寂靜的彷彿嚼米粒的聲音都清晰起來。
突然,她的面前多了一盤牛肉和兩個雞蛋。
「都吃了。」不容反抗和拒絕的聲音。
她怯怯地抬眼看去,只見他正盯著她,儼然一副你不吃下去,我就吃了你的表情。她頭疼的看著那一盤牛肉和兩個雞蛋。雞蛋還好說,牛肉讓她犯愁,她素來喜歡吃清淡的,那麼一大盤肉,就是兩天,她也吃不了那麼多啊。
他盯著她,拿筷子敲了敲牛肉盤子,「叮噹」一聲脆響。她有一種感覺,她要是再不動筷子,他下一次敲的就是她的頭。
她一咬牙把盤子挪到自己面前,用一種痛不欲生的表情無言地抗議著,吭吭哧哧地就望嘴裡填。
他看不下去了,以一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的口氣說道:「你要知道,牛肉是很難買到的,你這樣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樣,真是暴殄天物啊。」
她咽了一口「天物」,飛快地將痛不欲生的表情收了。
他不錯眼地盯著她,以至於她連偷工減料的機會也沒有,默默哀嘆著將一盤子牛肉塞進肚子,她覺得自己立刻「沉重」了起來。
她瞪著大眼睛,可憐兮兮道:「大師兄,我吃完了,可以走了么?」
他端著皇帝般的架子,打賞似的揮了揮手:「恩,可以退下了。」
司恬如釋重負地從大師兄的「欺壓」下生還,心裡開始憂慮,是以後每日都有牛肉雞蛋「天物」大餐,還是大師兄今日只是偶爾心血來潮,僅此一回?但願是後者吧。
翌日清晨,她去掃庭院。打開山門的一剎那,她驚異地發現,山門的門檻外放了一個小木盒,上面用毛筆寫著「商雨」二字。字寫的有點歪扭拘謹,和他本人的玉樹臨風,卓而不群很不般配,她略有些遺憾,若是她寫,必定用行書,方顯得那兩個字的瀟洒。
她撿了起來,發現木盒子並不重,於是拿著木盒就送到了青龍院。
商雨剛從盛霞台練功回來,正拿了衣服要去洗澡。汗珠掛在他的眉睫上,象是登山踏霧而來,站在他的面前,有一股咄咄逼人的男子氣息冉冉而盛。
她把木盒捧上:「大師兄,我在山門外看見的。」
商雨蹙著眉頭接過木盒,先是仔細地看了看,然後小心地打開。
她轉身正要離開,突然身後「哐」的一聲,她驚了一跳,回頭看去,只見他擰著眉頭說道:「把這個扔到山門外,連盒子一起。」
木盒子被扔在他腳底下,一雙極艷麗的鞋墊掉了出來,很花,很艷,繡的是鴛鴦戲水,還是紅鴛鴦,綠荷葉。
他的臉色,殺氣騰騰。
司恬心驚膽戰的撿起地上的木盒子就走,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她站在山門外,很猶豫。這木盒子沒什麼用處,可是這鞋墊,好好的新布納成,扔了實在可惜。送給鐵牛哥也是好的。他連鞋子都捨不得穿,什麼時候用過鞋墊啊。
於是,她自作主張的留下了鞋墊。節約是一種美德,這是她近半年來最大的體會。
她將木盒子放在山門外的石獅子腳底下。
第二天,她驚異地發現,那木盒子又放在了門檻外。想到昨天商雨那一臉的殺氣,她猶豫了半天,到底要不要拿給大師兄?
哎,真是倒霉,偏偏她掃庭院的時候碰見這種事。
她硬著頭皮把木盒子又拿去送給商雨,心想,這一次送到他手裡,就趕快離開。
這一次,商雨居然連接都不接,冷冷地吩咐著:「打開看看。」
司恬將木盒子打開一看,這次,升級了,是一雙布鞋,深藍色,比鞋墊素淡了許多。
「扔了。」
他的臉上又升起一股殺氣來。她很有眼色的立刻就離開了青龍院。
這一次,她本著節約的原則,再次自作主張了。只把木盒子扔到了石獅子腳下,想了想,又在裡面放了張字條:謝謝。真是不好意思,也不知道是誰送給商雨的,她都留下以後送鐵牛哥算了,扔掉實在是太可惜了。
沒想到是,第三天清晨,她打開山門的瞬間,嚇了一大跳,居然門口有一個姑娘靠著山門在打瞌睡。她一開山門,那姑娘「撲通」一聲就倒了進來,差點砸住她的腳。
那姑娘這一摔就醒了過來,一骨碌爬起來問道:「我是商雨的朋友。商雨在么?」
「在的。」
「我可以去見見他么?」那姑娘有些興奮有些扭捏。
「你跟我來。」司恬微笑著領著她往青龍院而去,心想齊揚你白操心大師兄會娶不到老婆了,人家也是有紅顏知己的,瞧上去還挺秀麗,還親自上門來看望。
商雨和齊揚從荷院的門裡走了出來,兩人剛洗過澡,都是神清氣爽的俊朗模樣,英姿勃發。
商雨見到那姑娘的時候明顯一愣,齊揚也愣了,兩人都停了步子,面容嚴肅到司恬有種預感,她做了一件錯事。
「你有什麼事?」商雨的聲音冷到掉冰渣子。
那姑娘一臉的歡喜,直直地看著商雨:「我送你的東西,你喜歡嗎?」
司恬驚住了,原來木盒子的主人是她!
商雨的聲音繼續掉冰渣子:「我已經扔了。」
那姑娘一臉的驚異,道:「不會吧,木盒子里沒有東西啊,你還留了字條,說是謝謝我。我以為你很喜歡,這才來找你的。」
商雨的眼睛彷彿要射出箭來,而箭頭徑直指向司恬。
對著他的目光,她覺得自己又委屈又倒霉,心提了起來,開始預測一會他要怎麼收拾她。
「怎麼回事?」他的冰渣子梭梭的刺了過來,她只好硬著頭皮老老實實招認。
他氣的臉色發白,惡狠狠的瞪著她,怒髮衝冠,想要吃人。他的話,居然沒有一雙鞋墊子重要?她居然陽奉陰違,現在讓人找上門來,她怎麼可以這樣?他覺得心裡很難受,象是被人出賣的那種感覺,其實,問題根本沒那麼嚴重,但他就是有種被出賣的感覺,為什麼會這樣?
她很委屈,冒死申冤:「大師兄,我覺得好好的東西扔了實在可惜,我並沒有別的意思,我現在就拿來還給這位姑娘。」
他一字一個鐵坨子般的砸過來:「還不快去。」
她飛快地跑開,晚了會被鐵坨子砸住。她回屋將鞋子鞋墊拿了過來,送到那姑娘的手裡,非常慚愧的道歉。哎,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