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闖江湖,發善心

師父一直都告誡我江湖險惡人心叵測,從我記事起,他就像老母雞一樣護著我,從不單獨放我下山,更別提什麼闖蕩江湖行俠仗義了。他對我的目標從我十歲起就定下了:相夫教子,平安順遂。所以,我對江湖隱約抱著一種既嚮往又惶恐的感覺,但是感情受挫,通常需要找個途徑排解。

有人喜歡醉生夢死,有人喜歡尋花問柳,有人喜歡種種花草,我想了想,這些對我都不大合適,我決定趁著受了打擊心灰意冷之際,單獨出門遊歷一番。俗話說,山讓人心曠,水讓人意遠,也許看過山山水水之後,我就可以將江辰、魚慕溪之事放下了。

抱著這個想法,我給爹娘留了封信,就遠遠地離開了。

果然,一路上的好山好水好風景的確可以讓人忘憂。我走走停停,四處觀光賞景,心境漸漸開闊起來。不過,傳說中的江湖根本就風平浪靜,我一路行來順風順水,連個小賊也沒遇見過。

這天到了蘇州城。人都說,自古蘇杭出美女,我在大街上仔細瞅了瞅,果然,這裡的美人水靈靈的,說著一口吳依軟語,讓人賞心悅目、心曠神怡。但是,萬事有利有弊,聽聞慕名而來的採花賊也很多,近來有個採花賊叫什麼萬戶侯的,作案屢屢得手,城裡有女兒的人家全都人心惶惶。

我坐在茶樓里喝茶的時候,聽人談論,近來很多大戶人家都招會武功的家院丫鬟。我突然靈光一閃,腦子裡閃出了一個好主意。

很快,我在蘇州城的西南角開了一家女子武館,名叫胭脂武館。

掛上招牌的第一天,胭脂武館就被擠破了門檻,前來學武功姑娘們媳婦們,來路五花。有大戶人家的丫鬟被主人送來學武功回去好保護小姐家眷,有小家碧玉打算學武防身,還有富家少奶奶閑著沒事,打算學幾招回家御夫,外加鎮壓小妾。

我喜滋滋地數著銀子,生平第一回嘗到了掙錢的滋味。看來,我還多少遺傳了點兒母親的本事。母親將「一衣不舍」經營成京城頭一份,我也不能給她丟臉,定要將這胭脂武館,經營成蘇州獨一份。

這些女弟子們,年歲大多比我大。我為了服眾,把自己打扮得極為老成,將頭髮也盤了起來,做婦人打扮。唉,其實我委實也就是個婦人了。

武館的生意風生水起。我請了一位大娘做飯、兩個小丫頭燒水打掃,又買了兩條大狼狗看家護院,日子過得十分逍遙。

白日里,一院子的鶯鶯燕燕、桃紅柳綠,練功之時妙趣橫生、笑話百出。女人天生喜歡八卦閑聊,收工之後大家又成了朋友,有說不完的私房話和閨房秘密。有些已婚的婦女,話題開放得令人咋舌耳熱。既然我做婦人打扮,她們自然也不避諱我,當著我的面談論閨房之樂,真真是讓人心跳不已。

於是,這武館簡直成了女兒家的娛樂之地。漸漸的,我的心情好了起來。我暗自慶幸逃了婚,不然心裡堵著個大疙瘩和江辰一起悶在歸雲山莊里,只怕我再也快活不起來了。

中秋節早就過了,沒準兒江辰已經和魚慕溪成了親,我刻意不去想他,漸漸地心平氣和起來,於是提筆給爹娘寫信報了個平安。

轉眼己是冬天,天漸漸寒了,下午也短了許多。黃昏時刻,我關了院門,將兩條大狼狗拴在院子里,然後在屋子裡生了爐火,半躺在軟榻上捧著一本話本子。看著看著,我嘆了口氣。這些風花雪月、生死不棄,怎麼就沒攤在我身上呢?我遇見的那一位,可真叫一個不省心,算了,不去想他。

突然,大黑叫了幾聲,小黑也跟著湊熱鬧叫了起來,一唱一和的很是熱鬧。

小蘭在掃院子,嘮叨道:「這些討飯的,可真是算著時辰來的么?」

大門咯吱一聲,只聽小蘭道:「請問你是?」

「我是來投奔石館主的。」

「哦,那請進。」

我一聽不是要飯的,是來找我的,忙放下書,挑開棉布帘子。

院門處走進來一個女人,高挑得簡直不像話。這兩個月,我見慣了江南水鄉嬌小靈巧的女子,乍一見到如此高挑的女子,眼睛真是不適應,需得抬頭仰望。

我遠遠地對著她客氣地笑了笑,「我就是館主石慕容。」

為了行走方便,我連名字也改了,直接將父親母親的姓連在一起做了個名字,倒也順口得很。

這女子二十兒歲的年紀,相貌平凡,走起路來利落大方,半點也不秀氣。

她走到我跟前,突然掏出手帕捂住臉,嚶嚶泣道:「石館主你可要為我做主啊。」

我一愣,「這位,大姐,你有什麼事,慢慢說。『做主』兩個字我實不敢當啊。」這不是通常大堂上的才見到的戲碼,為何我也遇見了?

「清官難斷家務事啊。他們也不管的。」

我頭皮一麻,「我,我也不管的。」清官都不管的事,我管個什麼勁兒啊!

她呼哧兩把抹了抹臉,將帕子拿開,瞪著眼道:「你開這個武館不就是為了為女子撐腰的么?我難道不是個弱女子?」

我弱弱地看她一眼,心說,你的確是個女子,但看上去一點也不弱啊。不過,她既然自認為是個弱女子,眼下又心情悲愴,我自然不好說她高大魁偉,只好委婉地說道:「啊,大姐你誤會了。我是為了讓女孩子們學一點防身之術,對付採花賊的,不該提什麼撐腰。」

她大眼睛一瞪,「我家那位,整個就是一採花賊啊!」

我驚訝地打量著這位採花賊的家眷,不厚道地想,她家的那位採花賊眼光實在不怎麼樣,怎麼不採那鮮花,卻采個大麻桿呢?

我這廂正在納悶,這位大姐又嚶嚶泣道:「更可氣的還是,如今他不採我,光采別人啊。」

我怔道:「這,這可怎生了得!被抓住可是要吃官司的。」

她苦著臉道:「石館主所以我才來找你啊。」

「你找我有何用啊?」我不管捉賊,特別是採花賊。

「我學了功夫,回去好管教他。」

「這個……」

「他嫌棄我個子高,不像個女人,整日對我非打即罵,還打算休妻再娶。我死活不同意,他便出去尋花問柳,後來沒了銀子,便空手套白狼地去做採花賊了。我非學了一身武功,回去好生收拾他不可。」

這樣的臭男人,的確需要收拾,我看著她梨樹帶雨的模樣,生了同情之心。便道:「大姐,那你明早辰時就來吧。」

「石館主,我能不能借住在這裡?我如今被他趕出家門,無處可去,我,我力大無比,可以做粗活,劈柴、挑水,我樣樣能幹。」

我猶豫著,這,留一個陌生人在家裡,是否不大合適?

「館主,我也知道這要求唐突冒昧,不如我就住在你館外的屋檐下吧。」

我一聽,心便軟了,這個女子實在可憐。我怎麼能讓她住屋檐下呢?她又不是小麻雀。

我指了指院子西角,「柴房邊上還有一間空房,放了些雜物,你若不嫌棄,就住在那裡吧?」

她歡喜得快要跳起來,「太好了,我感激不盡,哪裡還會嫌棄呢!」

於是,我這胭脂武館裡又添了一口人。這位大姐雖然人高馬大,卻有個極是溫柔綿軟的名字:陳格格。我念了一遍,便覺得口舌都軟了,可惜一想到她那快要頂著房門的個子,便覺得,唉,委實名不符實啊。

她的確是力大無比,且勤勞勇敢。

自打她來了之後,劈柴挑水一手承當,有次院牆上剛翻上來一個賊,大黑小黑還沒叫上幾聲,我提著劍壓根兒還沒顧得上場,只見她就掄著劈柴刀呼呼地沖了上去,明晃晃的大刀胡亂揮舞,虎虎生風,將賊人嚇得嗷嗚一聲跳牆逃命去了。

我暗自佩服她的勇猛,於是教她功夫也格外用心,常常在下課之後給她開小灶,奈何這位陳大姐實在是不太聰明,愚鈍得讓人心力交瘁。我手把手地教,她卻死活也學不會。轉眼過了半個月,我開始犯愁,照她這速度和進度,只怕我要一直養著她,無法出師了。

我決定找她談談,開個小會。

「陳大姐。」她笑眯眯地道:「叫我陳格格就好。」

「陳格格,是這樣。你看,你也來了半個月了,可是什麼也沒學會。我,我很是抱歉,我覺得可能咱們沒緣分,不如,你還是換個地方另尋個師父吧?」

陳格格一下子站起來,我坐著凳子上仰著臉看著她,她可真是高啊。

她信誓旦旦,「我認定了石館主,哪裡也不去。我就不信,別人能學會,我學不會。她們學一個月,我學一年就是。大不了,我學十年。」

我暗暗牙疼。你學十年,我,我豈不是要養你十年?我一手撫額慢慢站起身來,走出屋子。唉,好人,也不是隨便就能做的。

果然,接下來,陳格格越發地勤奮,白日黑夜地纏著我學功夫。纏得我快要招架不住了。

我打算找她再次好好聊聊。

「陳格格,這個,你來我這裡,也有兩個月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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