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我有點近視,那天沒看清。」陸野說完,轉身走了。

這麼好看的一雙眼睛竟然近視?虞金金真有點難以置信。她也是近視眼,脫了眼鏡兒,兩隻眼睛迷迷濛蒙的像是迷路的羔羊。那像他這樣明亮銳利。這是一雙能說話卻看不透的眼睛。

虞金金關上門,這才注意到砂鍋有一股香氣,拿到鼻子下面一聞,忍不住笑出了聲,隔壁這位青年,居然用香皂刷鍋!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不過再一想,他從來不做飯,就只吃泡麵,家裡肯定也不會洗潔精這個玩意。

一晃到了傍晚,虞金金關了電腦,去廚房準備晚飯,順便把淘米水拿到陽台上澆菜。

原先的房客留下的花盆,大大小小十幾個。她搬進來的時候,看著一堆沒用的花盆,就琢磨著在花盆裡種菜。雖然是為了省錢,可是播種和收穫都很有意思,小蔥綠瑩瑩的拿剪刀剪一段就能吃,辣椒種上就不用管,呼呼啦啦結了一串一串,番茄稍微麻煩點,長高了搭個小架子撐著,一個一個小番茄冒出來,從青變黃再通紅。

她天天宅在家裡碼字,就把種菜當成是碼字之餘的消遣和放鬆,不僅家裡的陽台,頂樓也被她開闢出了一個小角落,用一個鐵桶種了三棵絲瓜。這種菜特別好養,也不用施肥,用竹竿撐個架子,就隨便的爬藤。

澆完陽台的菜,她提了一桶礦泉水的大瓶子上頂樓,忽然聽見了隱隱約約的吉他聲。她愣了一下,忽然想起陸野,自從她提了一次之後,就再沒聽見隔壁的動靜,他不會是每天在這裡彈吉他吧?

她悄然走上台階,果然看見他。頂樓上的風,吹著絲瓜的藤蔓和葉子,搖曳出一個孤寂的身影。他坐在台階上,看著落日,黑色的背心,被風吹得鼓起來。像是一個被全世界遺棄的人。

虞金金怔怔的看著他的背影。不知為什麼,心裡湧上來一種無法言喻也無法描述的潮水般的柔軟。她想起自己在得知父母車禍的那一刻,也是這樣,一個人坐在樓頂,她甚至有過一躍而下的念頭。

她不知道這個人的過去,這個人的來歷,可直覺他是一個好人,因為他在幫她收拾那個公交車上的色狼時,眼中有著濃烈的憎惡和怒火。在她僅僅提了一次不想被雜訊干擾的時候,他就來到酷熱的頂樓彈吉他,不去打擾她。

她靜靜的站在樓梯的入口處,遠遠看著,可是手裡的一桶水很沉。拎了一會兒,越來越沉,她小心翼翼的放下去,縱然已經輕手輕腳,落地時,還是發出了細微的一點響動。

吉他聲驟然而止,陸野回過頭。虞金金不好意思的笑:「對不起打擾你了。」

陸野繞過絲瓜藤低矮的架子,朝著她站的地方走過來。

虞金金忙說:「你接著彈,我這就下去,不影響你。」

陸野走到她面前,「沒打擾,我要出去了。」

「你彈的真好聽。」

陸野聽到誇獎,波瀾不驚,錯身而過時,淡淡道:「你的菜種的也不錯。」

虞金金莞爾。

虞樹放學回來,大呼小叫的喊著餓,虞金金及時把飯菜端上來,少年一邊狼吞虎咽,一邊說:「剛才碰見隔壁的,他今天居然還給我打招呼了,問你叫什麼。」

虞金金一怔。

虞樹看著她亂蓬蓬的丸子頭,嘆了口氣:「我本來還想著他是不是對你有意思,想打你的主意,可是我現在一看你這樣子,就覺得我想多了。」

虞金金正要一個暴栗敲過去,虞樹已經眼疾手快的蓋住了腦門:「拜託你收拾收拾打扮打扮。」

虞金金翻了個白眼,「我收拾打扮又沒人看啊。」

虞樹痛不欲生:「我啊!我不是人啊!」

虞金金笑:「對啊,你不是人,你是餓死鬼。」

虞金金熬夜碼字睡得晚,第二天還沒起床,聽見外面有人叩門。她踢噠著拖鞋,睡眼惺忪的走出卧室,一邊揉眼睛,一邊問誰啊。

門外是簡單的回應「我」。

陸野的聲音非常有辨識度,虞金金打開房門,果然是他。

他依舊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手裡提著一隻塑料袋,往虞金金面前一送,袋裡伸出來的兩隻雞爪子差點沒戳到虞金金的胳臂上。

「這個還你。」

虞金金沒想到他這麼較真,忙笑著說:「哎呦不用了,你太客氣了。」昨天送了他半隻雞,今天他還了一整隻。

「你不要的話,我就扔了,反正我也不會做。」

別人這麼說,虞金金可能不會當真,可陸野的身上,有一股奇特的氣質,酷酷的冷冷的,每一句話都帶著一言九鼎,說到做到的氣勢。

好端端一隻肥雞扔了太可惜,虞金金只好道謝收下。肉雞燉雞湯肯定不好吃,再說虞樹昨天已經抗議過了,虞金金便做了一份大盤雞。本來這隻雞就很大,又加了土豆青椒,有一盆的架勢,比昨天的分量還大,絕對吃不完。

陸野不肯占她便宜,她更不願意佔他的便宜,於是果斷的盛了一大份兒,再加上一碗米飯,送到了隔壁。連著數天吃泡麵的人,可能是真的餓慘了,這邊她和虞樹還沒吃完,他已經吃得乾乾淨淨,把洗過的盤子和碗筷送了過來。

虞金金還沒接到手裡,就聞見了一股香皂氣,實在忍不住就笑了:「你拿香皂洗的?」

陸野眉頭一皺:「怎麼了?不行?」

「你拿過來我自己洗就行了。不用客氣,我這邊有洗潔精。」

陸野不置可否的轉身走了。

虞樹好奇的伸長了脖子:「誰啊?隔壁的?你們什麼時候這麼熟悉的?都做飯給他吃了啊。老姐,我不在家的時候,你真的是在碼字嗎?」

「想什麼呢?人家這是禮尚往來。」

虞金金以為兩人的禮尚往來,到此為止,萬萬沒想到,第二天陸野又送來一條魚,台詞依舊是昨日的那一句:你不要我就扔了,反正我也不會做。

虞金金只好又硬著頭皮收下來,做好之後,左想右想,總覺得不能白佔人便宜,於是又給隔壁送了一份酸菜魚。

一來二去,虞樹覺得有點不對勁了,邊吃邊嘀咕:「我怎麼覺得你成了他的御用廚師呢。他買了原材料,你替他加工。他簡直是找了個免費的加工廚師啊。」少年的表情誇張到像是發現了新大陸。

虞金金敲敲他的碗沿,「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人家是不喜歡佔小便宜,不白吃白喝,這叫禮尚往來。」

虞樹反問:「那他幹嘛不送你一隻燒雞?要送你生的?」

虞金金:「……」

「你看你,中招了吧。」虞樹搖頭擺尾的嘆氣:「老姐你的智商堪憂啊。我真的擔心你這樣子以後會被渣男騙。」

一語成讖,這是後話。

陸野吃了她一頓酸菜魚之後,翌日又送了排骨過來,台詞依舊。

虞金金做好紅燒排骨,猶豫了半天,心裡也有點覺得不對。她送給他半隻雞,他再還一隻,她送他一盤魚,他再還她兩斤排骨。那豈不是就沒個頭了……你來我往無窮盡啊。

虞金金狠了狠心,沒給隔壁送,中午吃飯的時候,留意著隔壁的動靜,果然又聞見了泡麵的味兒。虞金金嘴裡的排骨有點不是滋味。

傍晚時她去陽台給蔬菜澆水,隔壁悄無聲息的彷彿沒人。那把舊藤椅上,放著一個銀灰色的mp3,已經很破了。

虞金金愣愣的看著那個MP3,鼻子酸酸的嘆了口氣,虞樹說的不對,要說佔便宜,也是她佔了他的便宜,還給她的排骨雞肉魚肉,比她送過去的多兩倍。

都這麼窮了,還這麼實誠。

深夜,虞金金碼字到凌晨一點半,看看時間不早,關了電腦也去洗澡,然後順手把內衣洗了洗,拿到陽台上晾。

霧霾天氣,夜空黑沉,沒有星光,只有半個月亮。她掛好內衣正要轉身,忽然聞見了一股泡麵的味道。

扭頭看見隔壁陽台上模模糊糊有個人。虞金金看著那個黑乎乎的身影,稀里糊塗就說了句:「怎麼又吃泡麵啊。」

說完又後悔自己不敢多管閑事。唉,都是平時管虞樹習慣了,已經沖著唐長老的路上一路飛奔而去。

黑暗中傳來低沉的一句回應,「沒吃的。」

虞金金有點心酸,輕聲說:「你可以自己做點吃的啊。」

「不會。」

「那我教你啊。」

「沒錢交學費。」

虞金金柔聲問:「不收費你學不學啊?」

「不學。」

虞金金無奈的笑,「天天吃泡麵對身體不好。」

「大姐你很啰嗦。」

「謝謝你給我降了一輩。」

「不客氣,大嬸。」

又恢複了。

虞金金忍不住笑:「要早點休息啊。」

「這話你應該對自己說。你睡得也不早。」

虞金金認真的問:「你是一條杠精嗎?」

對面沒有回應,黑暗中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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