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故布疑雲

宮錦瀾在殿外等候了許久,直到獨孤後遊魂一般從內殿出來。她見到他,眼神驟然一冷,一掃而過移開視線。

太可笑了,原來他心裡的那個人是宮錦瀾。怪不得當年讓他立誓,他爽快的就答應了,怪不得這些年來,對女色他毫不在意,怪不得這些年來,宮錦瀾平步青雲,官運亨通。怪不得這些年來賞賜恩寵不斷,出巡也帶著他,原來是這樣。

獨孤後恍恍惚惚的在行宮裡走著。

明羽帶著宮女不敢出聲默默跟著。

不知不覺走到長平宮外,獨孤後聽見了裡面的笑聲。那是宮夫人的笑聲,爽朗乾脆又潑辣。

她忽然間卸下了對宮夫人二十年來的敵意和恨意。忽然間又想,憑什麼我一個人痛苦,她蒙在鼓裡,笑得這麼開心。

宣文帝的幾句石破天驚的話,刺|激的她有點神經錯亂,迷迷瞪瞪地就走了進去。

宮夫人正和宮卿在廊下曬太陽。見到獨孤後,兩人都吃了一驚,忙起身見禮。

獨孤後隔著台階對宮夫人招了招手,「你過來。」

宮卿一見,忙扶住了宮夫人,打算一起過來。

獨孤後卻攔住了她,「我和你母親說幾句話。」

說著,她轉身向外走。

宮夫人對宮卿點了點頭,宮卿還是不放心,示意雲葉和雲卉跟著。

獨孤後攏著袖站在寒風裡,身影蕭瑟憔悴。好似蒼老了許多,和珠圓玉潤的宮夫人一比,好似錯了十歲。

「你知道皇上為什麼讓你夫君去侍候他嗎?」

「臣婦不知。」

「因為,皇上一直喜歡他。」獨孤後語帶苦澀地說完,滿意地看到宮夫人臉上顯出震驚的表情。

「皇上還說,等他龍馭賓天之後,讓宮大人給他守皇陵。」獨孤後酸楚苦澀的語氣中帶著一絲絲的幸災樂禍,說完轉身離去。

宮夫人怔然站了片刻,忽然搖頭笑了笑,這怎麼可能?

「母親,皇后對你說了什麼?」宮卿見獨孤後離開,便立刻走上來詢問。

宮夫人蹙了蹙眉,猶豫著要不要告訴女兒。

「母親你快說啊。」

宮夫人便把獨孤後的原話複述了一遍。

宮卿一驚,當即道:「這怎麼可能?」

「我也覺得是她多想了,可是皇上卻一直讓你父親在寢宮侍候,這是為何?」

這也正是宮卿不解的地方,父親雖是朝中重臣,但並非軍機大臣。即便是宣文帝自感來日無多,要交代朝中大事,也應該是召見兵部尚書和左右衛將軍才是。

「也許是因為我的關係,皇上對父親格外信任,所以才留下父親。」宮卿自己也覺得這個解釋有點牽強,但終是不能接受宣文帝喜歡自己父親這個事實,也不願意讓母親難受。

宮夫人心道,獨孤後不會無緣無故地來說這番話,若是沒有憑據也不會憑空地污衊自己的丈夫,更何況是一國之君。聯想起若干年來,宣文帝後宮裡只有獨孤後一人,宮中並非沒有美貌女子,他為何獨守著獨孤後一人?獨孤後論相貌論性格都不是那種讓男人瘋魔癲狂的絕世尤物。聯想起歷史上若干斷袖的帝王,宮夫人突然一陣惡寒。

而宮卿想到的卻是另外一些問題,每次自己去問安,獨孤後都說宣文帝無礙,但是薛林甫等人卻一直晝夜守候在寢殿之外,可見情況並不容樂觀。而獨孤後方才說到的龍馭賓天之後,讓父親去守皇陵更是透露了一個訊息,便是宣文帝自己已經覺得自己時日不多,有交代後事之意。

想到這些,宮卿坐不住了,她對宮夫人道:「母親,你在宮中那裡也別去,我去找皇后。」

「你要問這件事?」

「不,我另有要事要與她商議。」

宮卿帶著宮女內侍,徑直前往獨孤後的寢宮。

獨孤後獨自一人坐在殿內,明羽小心翼翼地守候在門外。

宮卿上了玉階,對明羽道:「我有要事要見母后。你去通傳一聲。」

過了片刻,明羽請宮卿進去。天氣寒冷,殿里燒了地龍,暖氣烘著,獨孤後仍舊臉色蒼白。

「母后。」宮卿上前兩步跪下。

獨孤後眉頭一蹙,忙道:「快起來,我不是說過,有了身子以後免了行禮么。」

宮卿起身坐在獨孤後身旁,問道:「父皇這幾日身體如何?」

「薛太醫說恢複的很好。」

宮卿默然片刻,道:「太子殿下出征未歸,兒臣既然身為太子妃,當為母后分憂。」

獨孤後一怔,看著宮卿,沒想到她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宮卿道:「母后想必已經召回了太子殿下。只是安西距離京城路途遙遠,兒臣想,應該先將父皇移到京城。」

「他身體不宜移動。」

宮卿起身跪下:「兒臣直言,請母后恕罪。」

獨孤後道:「你起來說話。」

「母后,兒臣日夜祈禱父皇能安然無恙,但世事難料,天意難測。在太子殿下未回到京城之前,母后應先帶父皇回京。行宮離皇城有一段距離,萬一有事,調度不及,恐生變故。」

獨孤後聽到這番話,這才第一次將宮卿視為自己的兒媳來重新打量。她一直認為她年紀尚幼,不過是空有一副傾國傾城之色的溫室嬌女而已。但此刻她能想到這些,也冒著大不敬的風險來提示自己,可見也是個有膽色的。

「起來說話。恕你無罪。」獨孤後也就對她說了實話:「我前幾日已經派了霍顯去迎接太子。將皇上移回京城,我也想過,奈何皇上病體實在經不得顛簸。」

不動地方尚能拖個三五日,這一顛簸,恐怕眼下上上之計便是拖,能拖一日便是一日,只要慕沉泓回來就好。

「兒臣也想過這個問題,所以兒臣還有一個想法,不知是否可行。」

「你說來聽聽。」

「母后將父皇留在行宮,母后先行回京,對外宣傳父皇和母后一起回京調養,由母后坐鎮京城,可防不測。」

「將皇上留在這裡,我如何放心?」

「兒臣願留在此守著父皇。」

獨孤後略一思忖道:「你懷了身子,不能操勞,就讓阿九留下來照顧皇上,你和我一起回京。」

宮卿心知她對自己還是不大放心,便道:「請母后即刻動身回京,及早布局,以防不測。」

獨孤後點了點頭:「明日一早便回京,你先回去準備準備。」

宮卿道:「母后,還有一件事。」

「你說。」

「皇上龍體欠安,母后不妨讓江王妃帶著睿王郡主在南華禪寺住上一段時間,為皇上祈福。」

南華行宮後山有一座南華禪寺,乃是皇家寺院。獨孤後一聽便明白了,這是將睿王母子放在寺院中,明為祈福,暗為軟禁,這倒是個好主意。本來她心裡暗暗防備的也就是睿王。

宮卿離去之後,獨孤後長舒了口氣,心道,這丫頭倒是頗有些謀略,只是平素不顯山露水而已。

獨孤後叫進來明羽:「去將公主叫來。」

片刻之後,阿九來了。一見獨孤後便道:「母后,父皇還沒醒么?」

「阿九,你父皇時日無多。」

「什麼!」阿九一聽,臉色劇變,隨即便惡狠狠道:「都怨宮夫人那個賤人,若不是父皇去救她,怎會受傷。」

獨孤後搖頭,「此事不要再提。我叫你來,是有要事要交代你。」

阿九抹了眼淚,點頭。

「我明日便要回京,對外,只說父皇和我一起回了京城。你留在這裡照顧你父皇。不可讓任何人知曉你父皇的消息。」

「這怎麼成,母后不在,萬一父皇他」

「這正是我要交代你的地方。父皇若是萬一切記一定要嚴守秘密,切切不可讓任何人知道。行宮內的人,沒有你的手諭,不可出宮,一切等到你皇兄回來再說。」

阿九有些緊張,「母后,我有些怕。」

「怕什麼,你身為皇室公主,便要有擔當,這點風浪算的什麼。」

跟宮卿一比,看上去強勢囂張的阿九,內里卻是如此的不堪一擊。反而是看上去弱不禁風的宮卿,臨危不亂,還能為自己出謀劃策,想了兩個不錯的主意,防患於未然。獨孤後不禁對女兒生了幾分失望。

宮卿回到寢宮,卻發現母親不在,當即急問:「夫人呢?」

宮女含翠稟道:「夫人說她去探望皇上。」

宮卿一聽便急了,忙轉身帶人去往萬壽宮。

宮錦瀾這兩日憔悴不堪,數年來養尊處優的生活,何時曾受過這種苦。宮夫人到的時候,他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宮夫人上前拍了拍他。

兩人已經數日未見。宮錦瀾當即激動地站起來,「青舒,你身子好么」他關切地看著她的肚子,這一看,才發現宮夫人的手受了傷,便急忙問起起因。

宮夫人此刻根本無心細說,道:「我想求見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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