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情到深處

一晃半月,到了元宵佳節。

宣文帝素來是個喜歡熱鬧的,又因為邊關邸報傳過來的都是大捷的喜訊,所以格外的心情暢快。下令行宮的上元節要製備的隆重喜慶,熱鬧非凡,誓要打造出一個行宮的長安街來。

從下午開始,行宮中的宮人內侍便忙得腳不沾地,開始布置。處處張燈結綵,彩帶飄揚,一片喜慶忙碌。到了夜色初起之時,宮燈彩燈走馬燈琉璃燈悉數點燃,將行宮點綴的更加的富麗堂皇,明光璀璨,如同天上宮闕。

上元節的宮宴照例邀請了睿王和江王妃。因為宮卿的緣故,宮夫人也應邀出席。

獨孤後見到宮夫人,便情不自禁地往她腰身上掃描。不過宮夫人的腰身原本就細,冬天她穿的又厚,此刻倒是和半月前沒什麼分別。

用過晚膳,宣文帝便提議眾人去後山觀月。這南華行宮的月色也是一道別緻的風景。

因為要引那山上的溫泉水下來,行宮依山而建,山腰上修了不少的亭子。每一座亭子里都燃亮了燈,沿路的樹上也掛滿了燈,紅瑩瑩的光蜿蜒而上映著那山路,一直到山頂。舉頭望去,月色初升,燈光璀璨,山腰上如同升起一條流光溢彩的玉帶直上雲端。

山頂上最大的一座亭子名叫觀小亭,此刻燈火通明,美輪美輪,迷迷濛蒙如同浮在雲間,而那一輪清亮的圓月如同就在亭子的飛檐上挑著。

宣文帝興緻勃勃地帶著獨孤後,阿九,幾位太妃和宮卿宮夫人等一行人等沿著行宮的長廊朝著山腰上行去,隨後的有江王妃和睿王。還是不見慕靈庄,阿九心裡有點奇怪,心道,她從江南回京是因為年歲已大,要在京中選一門親事,怎麼親事沒選好,人又回去了?而且,和親之事已經過去了,沒必要躲走江南。

向太妃幾位老人,對賞月雖然有興緻,但體力不夠,應景地走了幾座亭子之後便進去歇息。

宣文帝帶著這餘下的人正欲前行。

向太妃關切地道:「青舒,你和卿兒都有身孕,可別走得遠了,到前面便歇著吧。」

宣文帝臉色一僵,目光便下意識地看向了宮夫人的腰身。

宮夫人尚未覺察,而獨孤後卻捕捉到了宣文帝的那一眼凝視。

果然是關心則亂。

宣文帝本來暢如清風朗月的心情瞬間灰敗的無法言表。

她有孕了。

他默然走在最前面,看看這雲端上浮著一般的觀小亭。突然間覺得好遠,步伐無力,興緻索然。

宮夫人和宮卿是兩位孕婦,雖然力氣很足,但也怕有失,只比向太妃多走了一個亭子,便停住腳在亭子內歇息。

這亭子內早已布置的溫暖如春,四方用那錦緞圍起來,中間生著一大盆炭火,火苗燒的極旺,跳躍的紅光映著那錦緞上,如同一條流動的火龍。亭中的石凳石椅都包了厚厚的棉墊,上面擺放著秋冬時節難得一見的水果。

「皇上他老人家真是個會享受的。」宮夫人攏著手,笑眯眯地靠著軟墊上,放眼看著山下的燈火,由衷地感嘆。

此刻村民們也漸漸出去賞燈遊街,那迴旋的山路上亮著不少的燈籠,像是夏夜的螢火蟲一般點綴著夜色,十分的美麗迷濛。

宮卿對景思人,情不自禁想起去年的這個時候,他天神一般出現在她眼前,救她於水火。思念之情油然而生。

宮夫人見女兒神思迷離,知道她是想自己的丈夫,便寬慰道:「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雖是出征,卻也不知多少人侍候著,你別擔心,憂思對孩子不好,可別生出來整天皺著小眉頭。」

宮卿笑了:「我知道。」

獨孤後走過兩個亭子之後止住步子,對宣文帝笑了笑:「皇上,妾身今日體力不支,就不奉陪了。阿九,睿王,你們陪著皇上吧。」

睿王畢恭畢敬地答了聲是,隨著宣文帝繼續往上。宣文帝其實已經完全失去了登山賞月的興緻,悶頭機械地往上走去。

江王妃自然也不好意思繼續上行,於是便留下陪著獨孤後。

阿九興頭很足,和睿王一起,陪著宣文帝興緻勃勃地朝上走去。身後的侍從宮女浩浩蕩蕩的提著燈,將山路照的亮如白晝。

獨孤後坐在亭中,和江王妃閑聊了一會兒,便問起了睿王的親事。

江王妃道:「已經著手準備,淳于大人已經定好了吉日,開春之後二月二十。」

獨孤後點了點頭,正欲說出宣文帝打算再賞賜一塊封地給睿王以作結婚賀禮時,突然,江王妃一下子跪倒在地,叩頭請罪。

獨孤後被她驚了一跳,問道:「你這是?」

江王妃叩頭道:「臣婦該死,教女無方,求皇后賜罪。」

獨孤後一聽事關慕靈庄,便奇道:「靈庄聰慧有禮,王妃何出此言?」

江王妃戰戰兢兢答道:「前些日子,高昌王求娶公主,朝中有人提議以靈庄代替公主和親。靈庄聽說之後,就離家出走了。」

獨孤後一聽又是一怔,心道,這丫頭膽子倒是夠大。

「臣婦和昭律急忙四處派人找尋,臣婦以為她是回了江南,誰知道前幾日才知曉,她,」

「怎麼了?」

「回江南途中,路過同州時,馬車壞了,也不知怎麼回事,她遇見了沈大人,就,留在了同州。」江王妃支支吾吾,斷斷續續地說完,已經是一頭冷汗。

獨孤後一聽簡直覺得匪夷所思,難以置信。

「留在同州又如何?」

江王妃實在覺得難以啟齒,但不說後果更嚴重,只得咬著牙繼續往下說道:「昭律派人將她接了回來,她說,她說沈大人已經私定了終身。」

獨孤後騰地一聲站起身來,也不知是氣還是笑,斥道:「倒真是個膽大包天的,私自出逃,又私定終身,傳出去,皇家臉面何存?」

江王妃匍匐在地,叩頭道:「臣婦教女無方,求皇后娘娘責罰。」

皇室子女的婚事都要經過帝後和欽天監。慕靈庄不僅自己私自做主,挑選的這個人,還居然是帝後一直暗中視為駙馬的沈醉石。江王妃聽說這個聳人驚聞的消息時,險些嚇得昏了過去。

「她人呢?」

「已經帶回關在家中,求皇后娘娘責罰。」

「既然她做事不考慮皇家顏面,也沒把皇家的規矩放在眼中,那就廢了她的郡主頭銜。」獨孤後起身走出了亭子。

江王妃誠惶誠恐地跟著,心裡依舊是七上八下。獨孤後的處理方式有點大出她的意料,本以為會比這嚴重的多。誰知道僅僅是去了慕靈庄的郡主頭銜。

獨孤後此刻的心情很複雜。當聽說沈醉石和慕靈庄私定終身的那一刻,心裡的確是暴怒的,但轉念之間又突然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如此一來,就該絕了阿九的念想吧。

自從看出沈醉石對阿九無意之後,她便堅決反對阿九嫁給他。可惜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阿九卻一心痴迷於沈醉石,怎麼勸都不行。如此一來,倒是釜底抽薪,讓她徹底死心了。所以,獨孤後最初的震怒之後,平靜下來一想,反而是件好事。

月色清涼,萬籟俱寂。宮女在前面提著宮燈照路。這時,宣文帝已經折返,離這座亭子還有數十步的距離。江王妃原本以為獨孤後會等一等宣文帝,誰知道她自己先行朝著來路往回走,不發一言。

江王妃便也亦步亦趨地跟從。經過宮夫人的亭子時,獨孤後停住了腳步。

宮卿和宮夫人一見獨孤後,忙起身見禮。

獨孤後笑著對宮卿點點頭:「你懷著身子,別久坐染了寒氣,回去吧。」

「是,母后。」

宮卿便出了亭子。獨孤後今日也不知為何,對宮卿格外的親切,行了幾步,居然回身等著她,將手伸了過去。宮卿一時間又驚詫又迷茫。這一向不喜歡自己的婆婆何時轉了性子?難道是因為自己肚子里有了孩子,一切都來個乾坤大逆轉?她雖然不習慣,但獨孤後已經伸出手,她也只好將手放了過去。

獨孤後的手掌很寬,倒像是個男人的手,骨節十分有力。

「母后。」身後傳來阿九的聲音,獨孤後便停住步子,等著宣文帝等人。

宮夫人和江王妃站在獨孤後的身後。看著獨孤後緊握著自己女兒的手,宮夫人心道:果然是子憑母貴,這份關心,還是瞧著肚子里的皇孫的份上啊。

宣文帝越走越近。提燈的兩列宮女眼看就要到了獨孤後的跟前。

突然,站在宮夫人身後的宮女一聲尖叫,手裡提著的琉璃宮燈啪的一聲摔到了地上。

宮夫人不及回頭,就感覺到一個毛茸茸的東西猛地撲到了自己身上,她情不自禁也尖叫了一聲,便下意識地用手去撥,一觸手,那毛茸茸的感覺真是讓人毛骨悚然。

身邊的宮女亂成一團,宮夫人也不知被誰推了一下,腳下一個踏空,便跌在了石階上,還往下滾了幾階。

宮卿驚叫:「母親。」急忙想要去扶,手卻被獨孤後緊緊的攥在了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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