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若有若無

宮夫人當即喜滋滋地對女兒會心一笑。

宮卿微微低頭,心裡卻不停地閃過另一個人的影子。

宮錦瀾看了看夫人,道:「太子尚未大婚,明年選妃。」

宮夫人一聽險些跳起來,「我可不想讓卿兒去做什麼太子妃。將來他登基為帝,後宮無數女人。我可不想卿兒與人共用一個夫君,那怕是皇帝。」

向太妃是宮夫人的姑母,那些皇家尊榮背地裡的血淚她可是一清二楚。所以自小她便是個聰明務實的女人,知道什麼樣的幸福才是最實際的。再說,女兒的出身已經無需利用夫家的權勢來攀龍附鳳,她可不想女兒去獻身宮斗。

男人通常和女人的想法不同。宮錦瀾默默地在心裡說了一句婦人之見,閉目養神。

宮夫人拿起扇子噗嗤噗嗤猛扇,這會兒心裡又暗自慶幸女兒今日打扮的極是素淡,但再一想,女兒長了一張傾國傾城的臉蛋,就算穿得再素淡,也是艷光四射,可千萬別叫皇后惦記上了。

宮夫人的情緒就在這半喜半憂中來回翻滾,直到轎子停在了惠和苑東門,這裡是官員和家眷的專屬入口。

宮夫人一下轎子就踮著腳尖朝正門瞧去,那是進士們的入口。

宮卿也看了過去,隔得太遠,只瞧見惠和苑門口一片紅艷艷的紅,簡直就是一片火海。新科進士們身著宣文帝賞賜的大紅色宮袍,手捧名帖,正依次有序地排著隊進苑,各個俯首彎腰。她忍不住噗的一聲就樂了:「好像一隊鍋里的大蝦。」

宮錦瀾忙喝住女兒的玩笑,「進了宮,少說話。」話剛說完,眼角便瞥見幾個人走了過來,為首的一人蟒袍玉帶,正是睿王殿下。

宮錦瀾忙攜夫人見禮,宮卿也隨之道了個萬福。

慕昭律掃了一眼低頭的少女。

衣飾素凈清雅,劉海蓋住了眉,眉心的一點綠梅,和項圈上的綠蕊梅花上下呼應,好似風吹起了一朵,落在了眉心上,肌膚竟比項圈下的羊脂白玉更加瑩潔,真是讓人……

宮卿雖未抬眸,卻感應到一道的犀利目光落在自己臉頰之上,她越發低垂眼帘,避開他的凝睇。

「王爺請。」宮錦瀾彎腰請他先行。

慕昭律掃了一眼那群彎腰遞名貼的進士,唇角似笑非笑地一勾,先走了。

宮夫人目送著這位朝中最神秘莫測的權貴,心裡哼了一聲:「傲什麼傲,不就是聖上的親侄么。」

苑內張燈結綵,火樹銀花,一派盛世繁華景象。

夜宴設在湖邊臨水的平台上,女眷另外成席,隔著一道珠簾,可看得見外頭的景緻,新人們的樣貌,也大致看的清楚。

命婦們由宮娥安排入座,宮夫人身份高貴,坐在皇后下首的第二席,宮卿儀態嫻雅地坐在母親下首。

透過珠簾,臨著湖水的平台上,真正是奼紫嫣紅一片,朝中三品以上官員皆為紫色官袍,新晉進士們則是紅袍,圓頂紗翅帽,上簪宮花。這身行頭是宣文帝的賞賜。

年輕書生倒也罷了,頂多喜慶的像個新郎官。那些年老的進士們,雞皮鶴髮,滿面褶子,這般打扮,真是……但不管怎麼說,大紅大紫就對了,入仕為官可不就圖著這些前程。

宮夫人顧盼生輝,和相熟的夫人們小姐們互道寒暄,左右逢源。

宮卿面前則比較冷場。原本她也是有很多閨蜜的,但自打她越長越美,兩年前又得了個京城第一美人的名號之後,閨蜜們紛紛離她遠去。誰都不想和她在一起,被比成歪瓜裂棗。

木秀於林的道理,她最是明白,是以年歲越長便越低調,今晚的瓊林宴,她挑了一條最素淡的裙子,入席之後便安安靜靜地坐在宮夫人身側。

過了片刻,皇帝的儀仗出現在水榭前。

眾人離座跪拜,皇帝皇后分別落座之後,眾人起身參拜。

御座前一位宦官出列,唱道:「入宴,就位。」

隨之,雅樂響起。

這時,主考官大學士蔣同貞率領全體進士行三跪九叩大禮,然後由新科狀元沈醉石代表所有進士向宣文帝敬獻謝表。

透過珠簾,宮卿瞧見一名男子步出行列,行到御前。

丈高的紅燭,映著一張劍眉星目的俊朗容顏。同是一襲紅袍,他穿在身上卻不顯得俗艷,只襯得他風神秀美,落落大方。

這便是新科狀元沈醉石了,宮卿暗贊了一聲好。

此時,珠簾內外皆靜,沈醉石長身玉立,琅琅而誦,聲如珠玉落盤,風過靜川。謝表內容,更是華美流暢,如行雲流水,又有一番壯闊疏朗之氣。

這的確是個讓人驚采絕艷的男子。

簾內的閨秀們,紛紛被吸引住了目光,傾慕之色溢於言表,一時間簾內悄然無聲,就連公主阿九,也一瞬不瞬地看著沈醉石。

宮卿端起酒杯,小小地抿了一口。

好東西總是很多人搶的。

所以才有那麼多人爭著去做那金鑾寶座,因為只有坐在那裡,全天下的好東西就都是你的,不用和別人搶,動動手指頭,自然就乖乖地送上來了。

宮夫人無心聽謝表,目光一直在珠簾外年輕男子們的臉上掃巡。宮卿自然知道母親的目的,以她對母親的了解,這場宴會,大約只有三個人能讓顏控的宮夫人動心。

其一乃是新科狀元沈醉石。

其二,是睿王慕昭律。

還有一個,便是東宮太子慕沉泓。

沈醉石自不必說。能入了陛下的青眼,自是人中龍鳳。

而睿王,鬢若刀裁,眉如墨畫,蕭蕭肅肅,爽朗清舉。可惜,也是皇室中人,更何況,那睿王之母江王妃,一直是宮夫人最最不喜的人。

至於太子慕沉泓,說他「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艷獨絕,世無其二」亦不為過。可是母親最最不願的就是她進入宮闈,那怕太子是仙人下凡,只怕她也是不肯的。

所以宮卿確信無疑,有了這三人珠玉在前,顏控的母親再看其他人,必定會無一人入眼。

正如她所料,宮夫人的確是除了這三個人,一個都沒看上,但這三人,除卻沈醉石,其他兩人都不是女兒的良配。於是,宮夫人的目光便牢牢地鎖在了狀元郎的身上。果然是越看越喜歡,越看越滿意,將來翁婿皆是狀元郎,可真是京城的一樁佳話。

謝表誦讀完畢,沈醉石回到了座位,宮夫人這才將目光投向珠簾內的女人,看看都有哪些競爭對手。

上首的獨孤後一貫的端莊大方,儀容肅整,有柳下之風。坐在她身畔的九公主今日打扮的格外明艷照人。

不過宮夫人私心裡認為,即便九公主盛妝華服,將那天上的雲彩披在身上,也比不過自家女兒布衣荊釵天生麗質。

目光落在皇后下首時,宮夫人心裡像是被貓爪撓了一下。

沒想到她也來了。

讓宮夫人心裡不大舒服的這個女人,就是睿王的母親,江王妃。

說起來,二十幾年前兩人還是閨蜜。當年的老睿王看上了宮夫人,誰知江氏也不知使了什麼手段,竟然讓老睿王改了主意,娶了她做王妃。雖然宮夫人沒打算嫁給老睿王,但被人搶去卻又是一說,傷自尊倒也罷了,搶人的還是她的閨蜜,小心臟不是一般的受傷。自從,兩人的關係便漸漸疏遠。

老睿王去世之後,江氏搬到了京郊別院,禮佛修行,幾乎絕跡了京城貴婦圈,沒想到今年她也出現在瓊林宴上。

那邊,沈醉石念完謝表,宣文帝開始講話。無非是往年的老一套,告知新晉臣子們,要遵紀守法,恪守臣職,以後出將入相,為朝廷儘力,自然有你們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講話完畢,宮宴正式開始。

先是皇帝賜酒,隨後群臣謝恩,再賜酒,再謝恩。三賜三謝之後,大家這才可以拿起筷子,享用一下皇家的美食佳肴。

酒過三巡,月上柳梢,宣文帝命人在湖上放起了煙火。

廊腰縵回,檐牙高啄,煙花盛開在火樹銀花之下,倒映在粼粼水波中,美如仙境景緻。

宮夫人餘光一掃發現皇后和江氏正竊竊私語,且時不時地看看宮卿,顯然,竊竊私語的話題,正是自己的女兒。她潛意識地覺察到一股危險的氣息。沒想到江氏居然端著酒杯過來了。

「好久不見,青舒妹妹一切都好吧?」

江氏為顯親熱,特意喚了宮夫人的閨名。

宮夫人賠笑起身,客客氣氣地回應:「多謝王妃記掛。」

江氏好似沒有感覺到宮夫人的冷淡疏遠,自顧自坐在宮夫人身旁,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宮卿身上,情不自禁地贊道:「幾年不見,卿卿就長成了傾城傾國的大美人啊,你看看這眉眼,這肌膚,嘖嘖……」

自小到大被人誇讚容貌已是家常便飯,對於已經千百次地碰見這種情況的宮卿來說,早已麻木無感,但聽到讚美之詞還必須低頭裝羞赧、裝羞愧,其實這也是一件比較痛苦的事。

而坐在她身邊的表姐向婉玉聽到這句話,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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