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愛恨

她躺在他的身下並不是因為愛他,而是為了保護許澤。

直到此刻,她還在算計他,利用他,將他的尊嚴和真心,踩在腳下。嫉恨,憤怒像是一把燎原之火,燒得他心上一片荒蕪,渾身的骨骼都在痛。

他想起來對她的種種縱容寵愛,想起來她是如何毫不留情地將他從天堂打入地獄,又是如何的踩著他的真心和許澤一路同行,將他棄如敝屣拋之腦後。

他原本想著就這樣原諒她。就算被她欺騙玩弄。可是現在,恨意卻再次湧上來,他冷冷道:「許澤此刻正在路上。」

慕容雪微微一怔,「什麼路上?」

他笑容冷得如冰一般:「自然是在黃泉路上。」

如有一道霹靂擊在慕容雪的頭頂,她臉上明艷的光芒瞬間暗淡如霾,她似乎不信,又問了一遍:「你當真殺了他?」

耶律彥冷笑:「朕殺了他還是太便宜他了,應該留著慢慢折磨。」

他真的殺了許澤,那樣狠戾仇恨的眼神絕不會是玩笑話,君無戲言。

慕容雪臉色蒼白,眼淚漲滿了眼眶,簌簌而落。這番傷心欲絕的表情看在耶律彥的眼中,更添怒意。他沒想到她會為了許澤的死如此悲慟欲絕。

嫉恨之下,他口不擇言道:「不光是他,還有裴簡,你爹,個個都該嚴懲。」

慕容雪抹去眼淚,看了一眼耶律彥,衝出了暖閣。

那眼中濃烈的恨意,如一柄長槍,徑直刺進了耶律彥的心窩。

秦樹候在御書房外,眼看著德妃娘娘半晌沒有出來,便隱隱約約猜到了裡面發生了什麼,不由得舒心地笑了。皇上憋了這麼些日子,也該紓解紓解了。

先帝駕崩,玉皇后因悲傷過度而小產,皇上便一直住在乾明宮,後來玉皇后又因為修繕懿德宮而與皇上置氣,結果兩人冷戰,皇上繼續住在乾明宮。

這宮裡美人無數,佳麗如雲,耶律彥視而不見,秦樹眼睜睜看著他當了將近三個月的和尚,著實覺得不可思議。

可惜他剛剛替皇上舒心了一會兒便看見德妃滿面是淚地跑了出來,如疾風一般沖入了夜色之中。

秦樹莫名其妙,眼都看直了。

許澤死了,是她害死了他。這個念頭像是一把刀割著慕容雪的心。她想起來第一次見到他,他笑得那樣真誠開朗,對她仗義相助。她想起來自己每一次需要幫助,都是他出現在自己面前,為了她花費了錢財無數,為了她,險些送命,就是這樣的一個好人,最終被她害死。

心裡的愧疚和痛苦,折磨地她幾乎瘋掉。她伏案痛哭失聲,無論耶律彥以前怎麼對待她,她從未恨過他,此刻卻那樣的恨他。

丁香和佩蘭並不知道她這般痛哭所為何事。怎麼問,慕容雪都不回答,只是哭,直到眼淚流干。

良久,她站起身來,筋疲力竭地看著這座豪奢宮室,這不過是個牢籠,她一點都不喜歡。她想念回春醫館,想念父親的慈愛。

可是這一切都不復存在了,連許澤,她此生唯一的朋友,也被她牽連而死。

她憤怒而絕望,一手扯下了屏風後的紗幔,然後奮力一撕。

佳音驚呆了。

慕容雪手下不停,將那薄如蟬翼的紗幔,撕成了布條,她神色哀傷絕望,周身卻閃著一股頹廢明麗的艷光。纖纖玉指下,米色紗幔如煙如霧,飄散在身邊。

佳音恍然明白,那傳說的夏朝妹喜,為何能讓君王撕千繒以博美人一笑。驚艷之餘,佳音心裡也隱隱擔憂,這若是傳出去,恐怕會被人議論德妃奢靡失德,可是眼看慕容雪的神情,她又不敢出言勸阻。

而丁香和佩蘭都默默地看著,神色絲毫不驚詫,彷彿並不是第一次見。

慕容雪緩緩從那一地長紗上走過,神色哀艷得讓人心碎。

寂寞深宮。好似她心裡的某一處地方也死了一般。

自慕容雪回宮,玉娉婷便派了人時刻留意懿德宮和乾明宮的動向。她原本以為慕容雪一回宮,耶律彥定會寵愛有加,誰知道一連數日耶律彥都沒有臨幸她,只在御書房召見了她兩次,而且時間很短,她去看了彤史,至今還是個白板,可見這兩次見面什麼都沒發生。

玉娉婷雖然暗自竊喜,但又覺得詫異,著實弄不懂耶律彥的心思。

世人都道他對德妃情深意重,她也這般認為,可是為何千辛萬苦尋回了慕容雪,他卻又這般冷待?

玉娉婷百思不得其解,總覺得慕容雪的歸來,其中另有蹊蹺,並不像是耶律彥對外宣稱的那樣。

她正欲叫關氏去傳陳安,這時,關氏匆匆進來,一臉驚色道:「娘娘,不好了,趙真娘在摘星樓上,要見皇上。」

玉娉婷不悅的責問:「靜心宮不是有人看著么,怎麼叫她跑了出來?」

自前朝起,先帝駕崩百日之期一滿,那些後宮無子的嬪妃便要被送到鴻恩寺。其他嬪妃倒好,安安分分的呆在靜心宮裡,為先帝誦經,唯有趙真娘,最近鬧騰的厲害,因為明天便是先帝的百日之期。

關氏道:「據說是今晨趁著守夜的太監打盹的功夫,跑了出來,然後就爬到了摘星樓上,揚言皇上若是不肯見她,她便要跳樓自盡。娘娘是後宮之主,還是去一趟為好。這種事傳將出去,總是有損皇家顏面。」

玉娉婷起身道:「她不過是想以此要挾皇上,要迴文昌公主,然後留在宮裡,不去鴻恩寺。」

「娘娘猜得不錯,她正是此意。」

摘星樓就在太液湖邊,一座九層的高樓,臨水而建,夏夜在那高樓上觀星賞月,涼風入懷,十分爽快。

玉娉婷帶人到了太液湖邊,只見趙真娘騎在摘星樓的第七層圍欄上。

湖邊圍著不少的太監宮女,一見皇后駕臨便齊嶄嶄跪了一地。

玉娉婷道:「都散了去。」

宮女太監立刻散開。

趙真娘看來人是玉娉婷,絕望而凄苦地喊道:「我要見皇上。喬雪漪那賤人奪了我的公主,我要讓皇上為我支持公道。」趙真娘知道玉娉婷絕不會向著自己,索性也不理會她,沖著碧空喊道:「皇上,皇上。」

玉娉婷怒道:「還愣著做什麼,叫人上去將她推下來,她不是想死么,成全她便是。」

關氏有些遲疑,玉娉婷喝了一聲,「流雲,彎月,上去。」

正在這時,身後傳來一聲「且慢。」

玉娉婷扭頭一看,竟然看見慕容雪匆匆而來。

她穿著一件豆綠色裙角綉金枝葡萄的宮裝,如一抹春天的新綠,清新靈秀,纖巧美麗。玉娉婷個子高挑,素來看不上那些體態嬌小的女子,但不得不說,如慕容雪這樣嬌俏靈巧的體態,確實惹人憐愛。

等慕容雪走上前施禮的時候,玉娉婷仔細打量著她,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慕容雪此番歸來,倒真的像是大病初癒的樣子,面色蒼白,神色黯然,不似以前在宮宴上見到的那樣張揚明艷,像是所有的光芒都收斂了起來。

「皇后娘娘萬福。」

「免禮。」玉娉婷意味深長地笑道:「德妃消息倒是很靈通么?」

慕容雪不卑不亢回道:「方才懿德宮的宮女剛好從御花園經過,回宮後對我說起。」她聽到這個消息便匆匆趕來,並沒想到會遇見玉娉婷。

趙真娘低頭看見慕容雪,頓時如瀕死之人撿到了一根浮木,在摘星樓上喊道:「德妃娘娘,文昌公主是我所生,這後宮人人知曉,喬雪漪奪我公主,求德妃娘娘為我做主啊。」

趙真娘一聲縞素,那高樓上吹過來的湖風,將她的頭髮吹得四下翻飛,凄厲絕望如女鬼。

慕容雪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在宮裡見到她,她被老皇帝抱在膝蓋上,豐腴美麗,端莊大方。這後宮,將一個如此溫婉的女子變成了這樣的模樣。慕容雪心裡一陣難過,對她喊道:「你先下來。」

「我不能下去,我要見皇上,德妃娘娘,你都忘了嗎,當年我是怎麼幫你的,如今我有難,你就袖手旁觀不成?你難道忍心看著我母女分離,永無相見之日么?」

趙真娘凄厲的哭喊,讓慕容雪哀傷而無力,她何嘗不想幫她,可是連她自己的家人都顧不上,連許澤都枉死。

她心裡一痛,仰頭之間,光芒刺痛了眼。

趙真娘哭喊道:「德妃娘娘,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當日若不是我求了先帝為你賜婚,你如何會有今日的榮華富貴?德妃娘娘,求你讓我見皇上一面,為我說情。」

玉娉婷冷眼旁觀,一時間倒也不叫人上去推趙真娘下樓了,反而好整以暇地看慕容雪出醜難過的樣子。

趙真娘的句句哭訴,讓慕容雪難過之極,她仰頭看著趙真娘道:「你先下來,我替你去求皇上。」

趙真娘哭道:「皇上不來見我,我便不下去。沒了公主,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慕容雪見狀,疾步便朝著勤政殿而去。

耶律彥下了朝,一眼便看見慕容雪正候在通往御書房的道旁。

他微微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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