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反悔

慕容雪將做好的黃豆醬拿到檐下,蒙上白紗布。扭頭一看,丁香坐在小板凳上,嘴裡念念有詞。

她好奇地湊過去,「丁香你在做什麼?」

「扎小人!小姐沒有一點對不起他的地方,他居然將小姐休了。」

「不是休,是和離。」慕容雪將丁香手裡的小人拿過來,莞爾一笑:「一點都不像,他才沒這樣丑。」

丁香跺著腳道:「這個時候你還護著他,小姐你難道不恨他么?」

恨么?慕容雪問自己,心裡空空茫茫,並不是恨的感覺。他並未對她怎樣,只是不愛她而已。於是,她釋然笑了笑:「我要做的不是恨,而是忘。」

慕容麟從外頭走了進來,「阿雪你說得對,爹已經辭了太醫院的職務,過幾日,咱們回宜縣。」

「好啊。」慕容雪歡歡喜喜道:「回春醫館裡的桂花樹肯定開滿了花。」

「趕回去或許還來得及做桂花糕。」

「是呢。」

慕容麟看著女兒的笑靨,心酸不已。多久沒見到女兒這樣笑過了。他留在京城是為了女兒,離開京城也是為了女兒。離開這個傷心地,才能找回以前的慕容雪。得知女兒與耶律彥和離,他心痛之極,卻不敢細問,只是抱著女兒道:「阿雪,有些病人,縱然爹盡了全力,卻不能挽救他的性命。這世上很多事強求不得,問心無愧便好。」

「舅舅,大事不好了。」突然裴簡從外頭氣喘吁吁的跑進來。

「什麼事?」

「隔壁出大事了。」

「趙老爹?」

「不是。」裴簡將院門關上,小聲道:「宮裡的趙淑妃出事了。」

慕容雪一聽是趙真娘,便起了關切之心,問道:「怎麼了?」

「被打入冷宮。趙老爹托我幫忙,請阿雪進宮去打聽打聽,究竟是怎麼回事?怎麼突然就失寵了?」

這個消息太過突然,慕容雪赫然一驚,莫非趙真娘出事,耶律彥怕受到自己這位義妹的牽連,所以趕緊和自己和離脫離關係?

現在正是老皇帝決定儲君人選的關鍵時期,在耶律彥的心裡,自己豈能與皇位相比,棄如敝屣當是明智之舉。

想到這些,她心裡苦如黃連,卻笑著對裴簡道:「我如今和昭陽王已經沒有關係了,這個忙實在幫不上。」

「什麼意思?」

「我和昭陽王已經和離。」

裴簡愣住了,他以為慕容雪回到娘家只是小住。「天哪,妹妹,你還沒有給我找份差事呢。」

慕容麟氣得瞪了他一眼,道:「你去集市上看看,買一輛馬車回來,過幾天咱們回宜縣。」

裴簡更加驚訝,「你們要回去?京城多好哇!」

「你若是想留下便留下吧。」

「不不,我跟著舅舅。」裴簡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慕容雪,「妹妹,你不說我都沒看出來,你怎麼不哭啊?」

慕容麟忍無可忍,朝著他的腦門便敲了一記,「快去集市。」

慕容雪心中微嘆:我的眼淚早已流盡,從此不會再哭。

想到趙真娘,慕容雪真心的替她難過,究竟是犯了多大的過錯,會被打入冷宮?按說她有文昌公主這個護身符,老皇帝就算不喜歡她了,也會看在文昌公主的面上給公主的生母留幾分情面,怎麼會責罰的如此嚴厲?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慕容雪百思不得其解。不過,她心裡有一個隱隱的猜測,會不是是和喬雪漪爭寵落敗?在宮中的那段時日,她從趙真娘的口風裡聽出來對喬雪漪的不滿,她的第一次落胎也一直懷疑是喬雪漪做了手腳,只是苦無證據,所以便一心將慕容麟留在太醫院,當自己的心腹,以防將來再有什麼不測。

隔壁傳來嘈雜聲,還夾帶著孩童的哭聲,鬧哄哄的也不知是怎麼回事。不多時,外頭有人敲門,丁香打開院門,只見趙真娘的父親趙老爹急匆匆地走進來,「慕容大夫可在家?」

慕容麟忙從屋裡出來,拱了拱手:「趙兄。」

「慕容大夫快去瞧瞧我家老婆子。」

慕容麟一聽,急忙返身提了藥箱出來,即刻便跟著趙老爹去了隔壁。

過了一刻,慕容麟回來,慕容雪忙迎上去問道:「老人家怎樣?」

「沒事,就是氣血攻心昏過去了。」

「方才怎麼那麼吵?」

慕容麟搖頭嘆道:「趙家幼子說了一門親事,女方父親是位五品京官,趙老爹在我面前不止炫耀了一次。趙真娘的事情傳出來,那女方立刻將聘禮退了回來婚事作罷。趙真娘的母親這幾日本就擔驚受怕心力交瘁,這一急一氣,便**昏了過去。」

慕容雪終於切身到了世態炎涼,趙真娘一失寵,所有人都對趙家避之不及。連她這個義妹,都瞬間變成了燙手山芋,被耶律彥急著趕出家門。

傍晚時分,逛集市的裴簡回來了,沒買到馬車,卻買回了一隻大公雞。

慕容麟皺了皺眉頭:「我叫你買的是馬車不是雞。」

「舅舅,馬車太貴,我不敢隨意做主,和那車主約好了在集市等著,你自己親自看看再決定。」裴簡將銀子交給慕容麟。

慕容麟點了點頭,「難得你慎重一回。」說罷,便親自去了。

裴簡提著手裡的大公雞,正色道:「阿雪,這隻雞殺了給你燉湯喝。你最近瘦多了,該好好補補,你以前多結實,如今風一吹便要飄了,真叫人揪心。」

裴簡素來是個沒心沒肺的人,驟然說出這樣的話,讓慕容雪鼻子一酸。連他這樣粗心大意的人都能看出自己的憔悴,耶律彥卻從未關懷過一句。

裴簡吩咐丁香:「去拿菜刀來。」

丁香唉了一聲,去廚房拿了菜刀遞給裴簡,「表少爺,你會殺雞么?」

「嘿你這小丫頭,竟敢小瞧我裴少爺。」說著,裴簡將袖子一擼,一手提刀,一手捏著雞的脖子砍過去。

慕容雪連忙閉上了眼睛,只聽見噗通噗通幾聲,裴簡叫道:「快,阿雪,快抓住,別飛了。」

慕容雪睜開眼,只見那隻公雞已經脫離了裴少爺的掌控,在院子里扇著翅膀亂飛亂撞。

丁香和佩蘭也來幫忙,幾個人將那隻公雞圍在花壇下,裴簡身子一矮撲過去,雖抓住了公雞,卻撲在了一坨新鮮的雞糞上。

慕容雪忍不住咯咯笑起來。丁香和佩蘭本來不好意思笑的,見狀也忍不住放聲笑起來。三人笑成一團,慕容雪彎著腰扶住了肚子,等她直起腰來,赫然發現院門口站著一個人。

她臉上燦爛明媚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像是一朵開得正嬌艷的花,突然被冰雪塵封。

耶律彥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滋味,他回到梅館發現她已經離去,便匆匆趕過來,便是擔心她想不開,出什麼意外。誰知道,她絲毫不是他想像中的悲傷欲絕的模樣,笑的很快活,和另一個男人一起。

雖然裴簡這個男人他向來也沒放在眼裡,但一想到她曾經向這個人求過婚,還想著和他私奔,他就生氣。

裴簡上前,像模像樣地施了一禮:「寒舍簡陋,恐污了王爺的腳,請王爺見諒。」說著,貌似不小心,將手裡的公雞往耶律彥腳下一扔。

公雞撲騰著便往起飛,耶律彥眉梢一挑,忙閃身避讓。

慕容雪噗的一聲笑出來,卻又馬上抿住了嘴唇,驚鴻一瞥的笑容,讓耶律彥眼前一恍,依稀見到了初相逢時的慕容雪。

那時,她也是和裴簡在一起,她穿著一件光華璀璨的百鳥裙,大言不慚的自誇。他當時覺得可笑,這世上竟有這樣厚臉皮的女子,可是後來卻發現,這份驕傲是她獨有的光芒。

那光芒一點一點的黯淡,等他發現,已經想不起是何時遺失。

裴簡出院去追雞,丁香和佩蘭見狀也識趣地跟了出去,庭院里只剩下兩人。

慕容雪迎著他的目光,忽然間發現自己的心竟然平靜如水,再沒有那種一見到他便激動滂湃,心跳加快的感覺,只是像重逢了一位故人,曾經看著自己如何犯傻,如何受傷,如何成長的故人。

「王爺怎麼來了。」

「我難道不能來。」

耶律彥有些生氣,自顧自拉了個凳子坐下,彷彿這是他的家。

慕容雪不知道他今日來意,但潛意識裡卻覺得他不該來。既然已經和離,就該各自天涯海角。

耶律彥沉著臉道:「我寫給你的那塊布,你為何不毀掉?」

布?慕容雪怔了怔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上京途中寫給她保證不被入選的那塊布。

耶律彥冷冷道:「有人給皇上上了一份摺子,**我貪戀女色,欺君罔上,中間夾著那塊布。你居然一直留著這東西,我真沒想到你這樣蠢。」罵完了,他立刻後悔,但又拉不下臉收回。

慕容雪咬住唇,一聲不吭。她不是蠢,是不捨得。她貼身藏著,後來藏在枕頭裡,夜晚偷偷拿出來看,靠著那幾個字,讓她在宮裡熬過了那些擔驚受怕的時光。她也想過要毀掉,但又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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