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秘密

這一聲清脆的響聲,在驟然靜寂的房間里格外的刺耳。

慕容雪獃獃的看著地上的碎渣,心裡也如同碎了一個東西,尖利的各種棱和刺張牙舞爪地侵入到血肉中,疼的她一個哆嗦。

耶律彥說出在心裡糾結了一天一夜的話,終於鬆了口氣,待看到她瞬間蒼白如雪的臉,和顫抖的手指時,忽然間覺得心情更加沉重。

慕容雪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努力地擠出一絲可憐兮兮的笑,「恭喜王爺。」

她不自覺地第一次在婚後對他稱呼了王爺。這個稱呼讓耶律彥蹙起了眉頭。她的反應也實在出乎他的意料。耶律彥在一瞬間甚至有種錯覺,這不是慕容雪。

上一次他不過是進了閉月的竹館,她便激動地投湖,雖然不是自盡,但也可見她的反應有多大。所以他從昨夜就在想,怎麼告訴她才能讓她平靜地接受這個現實。其實,他大可不必告訴她,本來他娶正妃就是早晚的事,可是不知為何,老皇帝賜婚的那一刻,他第一個念頭竟然是慕容雪會有什麼反應,自己該如何對她說。

他預想過幾種場面,一是和上回一樣「自殘」,二便是哭鬧,三是求他不要答應。但是她說了一句恭喜。

這種態度是最不讓他為難的,但是,他心裡一點都不痛快。

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慕容雪再無一句話。默默的吃菜,也再沒有抬起眼皮看他一眼。氣氛沉默到讓人窒息的程度,耶律彥一動不動,看著慕容雪將桌上的一盤龍井蝦仁悉數都吃完了,然後又去吃拔絲荸薺,醉蝦,他伸手攔住了她的筷子,沉聲道:「別吃太多。」

「夫君第一次請我吃飯,我很高興,多吃點不成嗎?」

她依舊不抬頭,低垂眼帘,長長的睫毛蓋住了滿腹的心事,看不見她的眼睛,讓他有些著急。他捏著她的下頜將她的臉蛋抬起來,可是她刻意地垂著眼帘,依舊看不見她的眼睛。

耶律彥道:「你看著我。」

她的睫毛顫了顫,飛快地看他一眼,又重新垂下眼帘,她不能看他,再多看他一眼便會崩潰,便會在這樓上痛哭失聲,將樓宇淹沒。

「夫君,我吃飽了,咱們回去吧。」

他起身下了樓,張攏付了帳,緊跟著牽過來兩人的坐騎。

夜色已深,路上行人彷彿一下子都消失了,只有萬家燈火,照亮這座京城。

慕容雪踩著馬鐙卻幾次都沒跨上去,她的手在哆嗦,腿也在哆嗦。

耶律彥彎腰將她抱起來,放在自己的身前。

「王爺別這樣,別人看見會笑話。」她急忙想要掙紮下去,耶律彥卻緊緊地摟住她,策馬狂奔起來。

慕容雪閉上了眼睛,緊緊的握住拳頭,拚命地剋制著自己的眼淚不要流下來。

玉娉婷這個名字像是一柄鋒利的匕首刺中了她的心臟,她甚至都看見了刀刃上的寒光。她不是閉月,是他的正妃,是他最名正言順的妻子,無論是生前還是死後,都將是離他最近的人。從她以側妃身份嫁給他的那一刻起,她就該想到有今天,但是她一直自欺欺人地不願意去想,直到這個消息驟然襲來,殺得她措手不及,渾身是血。

下了馬,耶律彥走進大門,慕容雪跟著他的身後。路過隱濤閣的時候,她幾乎不敢停下步子,匆匆道了一聲晚安,便朝著鏡湖而去。

耶律彥看著她的背影,一時間也不知是該追上去哄哄她,還是讓她一個人靜一靜。

回到梅館,慕容雪第一件事便是將隱濤閣書房的鑰匙,遞給丁香。

「你把鑰匙送給王爺。」

丁香怔了怔,跟了慕容雪十幾年,她從未見過慕容雪這樣的神色。

「小姐你怎麼了?」

「去打獵了,好累,佩蘭,我要洗澡。」

慕容雪穿著獵裝,看上去的確是疲倦憊累,丁香不疑有他,便到隱濤閣,將鑰匙交給耶律彥。

耶律彥接過鑰匙,面色郁沉。

丁香轉身就走,忽然耶律彥叫住她,「夫人在做什麼?」

「夫人在洗澡。」

「晚上好好侍候夫人。」

丁香應了一聲,心裡奇怪,怎麼今天這樣體貼了?

回到梅館,慕容雪已經洗完澡,躺在了被子里。

丁香發現屋子裡黑乎乎的,連地燈都沒點。

「小姐睡了么?」

「嗯,跟著王爺打獵累的不輕。」

兩人輕手輕腳地掩上房門。

佩蘭小聲道:「王爺對小姐越來越好了。剛剛出征歸來,也沒休息,便帶著小姐出去玩。」

慕容雪聽見這句話,眼淚終於忍不住流了下來,他對她破天荒的一次好,是有原因的。

翌日慕容雪起了個大早,佩蘭打來熱水給她洗臉凈手。

丁香去疊被子,發現枕頭是翻過來的,正要翻個面,突然手指一僵。

她三步兩步到了慕容雪跟前,紅著眼圈道:「小姐你有什麼委屈倒是說出來,為何背著人哭。」

慕容雪拿熱毛巾捂住臉,良久才放下來,回眸一笑:「我沒有什麼委屈,王爺對我這樣好,帶我去打獵,給我買了這麼多衣衫,還帶我去酒樓里吃飯。」

「定是他又欺負你了。」整個枕面都是濕的,她這是流了多少的淚水,才會這樣,丁香抱著枕頭哭的一塌糊塗。

佩蘭問道:「小姐,出了什麼事么?」

慕容雪沉默了片刻,緩緩道:「王爺要娶正妃了。」

佩蘭一驚,立刻便變了臉色,不敢說話,生怕一個不慎,便勾起慕容雪的傷心。

慕容雪苦笑:「其實,嫁給他的那一日起我就知道,早晚會有這樣一天,可是我自欺欺人,妄想或許他只喜歡我一個人,此生都不娶正妃。」說到這兒她有些哽咽,「我真是傻的可笑對不對?」

「不是。」佩蘭流著眼淚搖頭。

「這些日子,我如同走在懸崖邊上,深一腳淺一腳,不知道那一腳就會掉下懸崖,終日提心弔膽,患得患失,今日終於落到懸崖下,雖粉身碎骨,卻也終於踏實了。」

慕容雪笑了,這種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讓佩蘭越發難受,她哽咽道:「小姐,你太苦了,你明明可以,」她不忍心說下去。

可是慕容雪如何不知道她話里的意思,她明明可以嫁給一個將她捧在手心的男人當正室,可是卻偏偏嫁給耶律彥做妾。

愛到深處無怨尤,她也不想做妾,奈何萬丈紅塵,芸芸眾生,她只愛他一個人,嫁給別人便是生不如死,便是此生虛度。

她又能怎樣?她只能一個人孤軍作戰,奮勇前行,她想,人心都是肉長的,她全心全意愛他,便一定能感動他,讓他除了自己眼中再無別人,可是她終歸是自信過了頭,將自己逼到絕路。

耶律彥連著三日沒有來到梅館,慕容雪也沒去隱濤閣。

梅館的丫鬟一開始有些奇怪,第二天大家終於明白了緣由,原來昭陽王將娶正妃。不僅如此,整個京城都知曉了鎮國大將軍玉貴山的長女,喬貴妃的表妹,將嫁入昭陽王府的消息。這件事不僅是耶律彥的私事,也是朝野中的一件大事,越來越明顯的訊息透露出老皇帝有意傳位於耶律彥。

這一批宜縣的美人們進了宮,老皇帝求子心切,竭澤而漁,結果被掏空的身體像是絕了堤的大壩,轟然一夜間就倒塌,連寵幸嬪妃的能力都沒了,自然生子夢徹底破滅。絕望之際,他不得不考慮立儲君一事。耶律彥算是比較可心信任的一個候選人,年少卻穩重,此次剿匪督軍,便是想要看看他的能耐,果然沒有讓他失望。

喬貴妃冰雪聰明,在老皇帝身邊察言觀色,知道他心意已定,便極力地攛掇將玉娉婷指給耶律彥。將來老皇帝歸天,玉娉婷為後,喬雪漪後半生可保無憂。

老皇帝架不住美人的枕邊風,也覺得耶律彥和玉家聯姻,對朝局有利,便在慶功宴上賜了婚。這個消息一傳出來,越發的證明耶律彥將是儲君人選,因為宮中最為得寵得勢的兩位嬪妃喬雪漪和趙真娘,分別將義妹和表妹嫁給了昭陽王。

一時間,投靠巴結耶律彥的人無孔不入,連慕容雪都被波及,連著幾日都收到了幾位京城貴婦的邀請。她實在沒心情去應酬,便稱病婉謝。

殊不知她這一託病,卻成了某些好事之人口中的笑料。正妃還未進門,這側妃便嫉妒的生了病。尤其是玉娉婷的面前,一些搬弄是非的人為了巴結她更是添油加醋地將慕容雪的慘狀說的繪聲繪色,彷彿親眼瞧見了一般。

玉娉婷聽到這些話,雖然面上大度無謂,心裡卻是醋海翻波。那一日宮宴她特意跟隨玉貴山進宮,便是想要看看這位趙淑妃的義妹是何等人物,她本以為一個小縣城的丫頭,能有幾分姿色,但看到慕容雪的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低估了她。慕容雪的容貌氣質毫不弱於京城名媛,而她的眸子,更是澄澈靈動的讓人嫉妒。

她坐在耶律彥的身旁,鮮活嬌俏,一顰一笑都帶著天然的一股風流韻味,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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