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等閑識得東風面

船靠了岸。

近前白沙如雪,遠處芳草遍野,島上鬱鬱蔥蔥,猶如碧海中的一方翡翠,有不知名的香氛隨風而來,聞之神清氣爽,心曠神怡。

昶帝派了元昭帶人先上岸去查看情況。

元昭在附近查看了一番,確認安全無虞之後方請昶帝下船。

昶帝放眼四看,對玄羽道:「這裡離天朝如此遙遠,恐怕語言不通,你會用道術來化解異族語言,就由你帶著百名神威軍,拿著朕的文牒去見那島主。」

容昇道:「陛下,這裡的語言和天朝相似,據說原本是秦始皇派人出海尋仙,留下的一些漢人,在此繁衍生息。」

「哦?原來也是漢人。」昶帝神色大悅,當即擺出一副此處也是朕的地盤的派頭,閑庭信步地觀賞著海邊的風景。

這裡的溫度濕度都和伽羅很像,海岸邊也是一片潔凈的白沙。

眉嫵道:「公子說,朝顏是從這裡移植到伽羅的,想必海邊的礁石也有,我們去看看。」

走到海邊的礁石前,我突然心生一種熟悉之感,好似曾經來過。仔細回想,原來曾在夢裡出現過,而且,那礁石上還站著一個男子,肩上停著一隻鷹。

我怔怔地看著,心裡波瀾起伏,依稀有種故地重遊,卻物是人非之感,只是懵懵懂懂的不知道那位故人究竟是誰,他又去了哪裡?

我怔然失神,不知何故的突然生出一抹傷心來。

「靈瓏,你看這是什麼花?」

眉嫵驚訝地指著一塊黑色的礁石。那裡生有一叢半人高的植物,枝蔓繁多,卻不長葉子,只在枝條的盡頭開著綠色的花朵。那花朵大得驚人,如同一個果盤。

我生平都沒見過這樣大的花朵,好奇之下走近了細看。一看則更加驚詫,那綠色的大花朵里還開著一朵鵝黃色的小花,嬌滴滴地包裹在綠花的花瓣之中,倒像是一個英偉魁梧的男子懷抱著一個嬌小柔弱的姑娘。

眉嫵驚嘆著輕輕撫摸了一下黃花,「花中開花,真是從未見過。」

話音未落,突然那植物的枝蔓伸開了,如同一張撒開的網,纏住了眉嫵的裙子,眉嫵猝不及防,發出了一聲驚呼。

我吃了一驚,一邊呼救,一邊扯著眉嫵的胳膊使勁往外拉,可那枝蔓卻比繩索更加堅固,牢牢地纏住了眉嫵的裙子,居然還要繼續往上攀爬。

眉嫵嚇得花容失色。

我急得不知所措,慌亂中,突然眼前閃過一道黑色的身影,一道明光如閃電,夾著風聲襲來。

一把刀,朝著眉嫵的腿砍去。

我失聲驚呼:「不要!」

手起刀落,元昭斬斷的只是藤蔓。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將那刀鋒堪堪停在藤蔓和眉嫵的裙子之間,那是怎樣的一種刀法,能熟練至此,力道能掌握地如此之絕妙,不多一寸,不少一分。

眉嫵軟在他的懷裡,像是一隻受驚的小兔,蒼白的臉靠在他的胸前的盔甲上。

他臉色微紅,一手提刀,一手抱著眉嫵,不好意思地對我道:「你來扶她,不要讓盔甲劃破了她的肌膚。」

驚風停雲之後的這一抹溫柔,勝過所有的春風。

我接過他手裡的鋼刀:「我替你拿刀,你抱著她。」

他輕輕推開了眉嫵,卻又托著她的臂膀。

眉嫵羞澀的從他懷裡站直,嗔道:「你把我的裙子砍破了,你要賠我。」

「等我回到中原,賠你。」

「不,現在就賠。」

元昭無奈苦笑:「現在,我怎麼賠呢?」

「那你答應我,每日敷上藥泥。我便不要你賠。」

近來日頭漸盛,元昭臉上的傷痕見光便難以消除紅痕,眉嫵便要求他白日里敷上一層葯泥,元昭自然不肯,兩人最近為了此事,正鬥智斗勇,眉嫵顯然是乘機訛他。

元昭不吭。

眉嫵道:「臉上抹層葯泥而已,又不是抹胭脂,你怕什麼?」

我正色道:「將軍這樣半推半就,欲迎又拒的,居心何在啊?」

元昭臉色漸紅。

眉嫵嘟起櫻唇:「你定是存心慪我的,是不是?」

我嘿嘿笑道:「是,他存心這樣,讓你牽腸掛肚,欲罷不能。」

元昭面色通紅,疾步而去。

眉嫵的臉也紅了:「你說什麼呢?」

「我說實話啊。」

我雖然開著玩笑,其實心裡酸楚不已,如果她知道元昭活不過一年,就明白他為何如此抗拒這些了。

遠處的昶帝坐在一棵高大的樹下,眾人為他撐著華蓋遮擋陽光,向鈞為他打扇納涼。他面如冠玉,精神矍鑠,難道真的是好人不長命壞人活千年么

我幽幽嘆了一口忤逆之氣,朝著昶帝走了過去。

過了不久,玄羽歸來,身後跟從十幾位異族男子。

這些男子皆是纖細瘦弱的體格,穿著同款的廣袖斜襟的白色長袍,唯一不同的是頭上的羽冠。為首一位老者,頭上羽冠最為華麗複雜,想必身份地位最高。

玄羽道:「陛下,這位是扶疏國師海未。」

老者上前施禮:「天朝皇帝遠行至此,扶疏榮幸之至。」他的說話口音很奇怪,如同鳥鳴之聲,尾音上挑。

昶帝倨傲地擺了擺手:「國師免禮,你們的島主怎麼不來拜見朕。」

扶疏是個小小島國,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昶帝故意稱呼國君為島主,顯然未將扶疏的國君放在眼裡。

國師也未見生氣,極有涵養地回道:「國主派下官來迎接陛下。陛下一路辛苦,國主在風雅台設宴招待陛下。」

昶帝叫來向鈞耳語了幾句,然後帶著一千御林軍,跟著國師一眾人朝著島中走去。

沿路景色優美,樹木繁盛,精緻玲瓏如積木之城。

不多時,一座精緻的城池出現在眼前。

城牆不過丈許,上面種植著一種不知名的植物,艷紅色的葉子茂密昌榮,狀如海貝,中間點綴著黑色的花|蕾,如點睛之筆,鎮著那潑辣放肆的濃烈艷紅。

紅葉已經少見之極,黑色的花我更是第一次見,我無法想像盛開時會是何種模樣,只是一個含苞的花|蕾,姿態之妖嬈神秘,已經美得讓人窒息。

城門上用黑色珍珠連成的兩個大字:扶疏。旁邊綴有彩貝,珠光閃爍,另有一番別緻豪奢之美。

城中房屋稀落,街上有少許行人。奇異的是,所有的人皆是纖瘦羸弱的體格,容色漠然平靜,見到陌生人,也只不過是撩撩眼皮,絲毫也不大驚小怪。

昶帝為顯示天朝威儀,下船時特意穿上了金色龍袍,帶著赤金皇冠,全身上下金光閃閃,富貴逼人。而向鈞率領的御林軍,全副武裝,身著戰甲。大熱的天,可真是苦了這些將士。但身處海外,進了別人的地盤,雖然是個彈丸之地,也不能放鬆警惕,更何況要以衣著體現天朝國威。

只可惜,這樣豪華的陣容,耀眼的裝束,竟然未能引起百姓的圍觀和景仰。昶帝看上去比較失落,意興闌珊。

沿路有不少店鋪,賣的皆是花草。那花草擺在日光下,無不美麗嬌艷,各種芳香氣息纏繞一起,濃郁襲人。

街的盡頭,矗立著一座高台,樓台後是一座幽深靜謐的庭院。院牆上也種滿了那種紅葉黑花的植物,茂盛的紅葉如火如荼,如一道燎原之火燃在牆上。

這莫非就是鳳雅台和皇宮?

昶帝的唇角掛上了一絲諷笑。

這時,庭院大門洞開,出來了兩隊士兵,手持木矛。士兵亦如百姓一般纖瘦,彷彿剪紙做出的人,單薄纖弱。

昶帝毫不客氣地笑了。這和他的御林軍,簡直無法相提並論。

最後出來的是一位容貌清秀的男子,二十許年紀,頭戴羽冠,身著白袍,領口上綉著紅葉黑花,同樣也是纖瘦的體格,舉步之間,寬綽的白袍飄在風裡,看上去閑逸恬淡,似是方外之人。

莫非,這就是扶疏國君?

這一身衣著顯然和昶帝沒法比,倒是和玄羽的道袍有點像,於是,昶帝的笑意更深,負手看著他,倨傲嘲諷之色毫不掩飾。

他果然是扶疏的國君,走到昶帝跟前時,抱拳一笑:「陛下遠道而來,小王失迎。」

昶帝容貌出色,高大挺拔,站在扶疏國君面前,倒還真是玉樹臨風,氣宇不凡,襯得衣裝簡單,身形瘦弱的扶疏國君像個知縣。

「國主客氣,朕聽聞扶疏有不少珍稀東西,一時興起,繞道過來看看。」

扶疏國君輕飄飄一笑:「島上只不過是有些花花草草罷了。」

兩人客套了幾句,扶疏國君便請昶帝登上了鳳雅台。

所謂鳳雅台,只不過是一個兩層的平台,台上搭建了一個玲瓏閣。一顆極其高大的樹木,枝葉葳蕤廣袤,如一張巨傘,剛好遮住了整個樓台,雖是正午,鳳雅台上前卻樹蔭幽幽,涼風習習。

台上南北兩廂各支了幾張黑色長桌。扶疏國主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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