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竹外桃花三兩枝

寐生入睡之後,我坐在燈下思索明日該如何為寐生動手術,他的身世奇特,體質一定會異於常人,所以我才說手術有八成把握,若是尋常孩子,我有十成的信心。

我有個奇怪的習慣,若是翌日為人動刀做手術,前一日的夢裡一定會演練一遍手術的過程,甚至每一個細節都會在夢裡清清楚楚地出現,這個習慣我一直覺得匪夷所思,但又深得其中的妙處。

寐生的這個夢做到我為他縫合傷口時被人打斷。叩門聲將我驚醒。推門就見何公公神色匆匆道:「陛下宣姑娘速速進宮。」

「公公可知何事?」

「驪珠不見了。」

我心裡噗通一跳,當即道:「驪珠不是我偷的。」

「陛下並未說是姑娘所偷,只是讓姑娘入宮找出驪珠下落。」

我心裡飆淚……神醫不是神捕啊,陛下。

「我,我如何能找出驪珠下落?」

「姑娘不是會招魂么?那驪珠里存有明慧的魂魄,陛下讓姑娘由此線索尋出驪珠下落。請姑娘即刻動身,隨我入宮。」

我一聽,頓時心裡絲絲地直冒涼氣。那一日所謂的「招魂」,不過是容琛故作高深的玄虛之說。其實是人死不過三日,魂魄並未遠離,還在身體附近,我不過是仗著驪珠的神效,念了段經文而已。但這實情,我如何對昶帝明言。

一時間,我急得心噗噗直跳,這時,隔壁房門咯吱一聲,容琛跨出房門,長身玉立沐在晨光里,身後融融金光環繞,如同仙人。

我登時眼前一亮,緊緊握住了「仙人」的手,扭頭對何公公道:「我能不能帶個助手?」

「可以。」

「助手」微微挑眉,似笑非笑地,眼中略有無奈,但也未見拒絕,我心裡暗喜。

眉嫵和寐生也都被吵醒了,一臉迷糊地從門裡出來。

「眉嫵,我和公子入宮一趟。」

「你又要進宮?」眉嫵瞬間臉色發白,擔憂的眼神從我臉色一掃而過,牢牢落在了容琛臉上。

妹子,你到底是擔心我還是擔心他啊?見色忘友什麼的最不可愛了,我拍了拍她的肩:「照顧好寐生。」

眉嫵的目光艱難地挪回到我的臉上,苦著臉問:「你這是在交代後事?」

「大師父你不要死。」寐生嗷的一聲抱住了我。

我哭笑不得,揉了揉他的頭髮:「我只是去給陛下找一樣東西,很快回來。」

走出將軍府,大門前已經停了一輛馬車,元昭站在一旁,目光閃爍,似有話說。

我走到他跟前,笑笑:「將軍的傷好多了,若我回不來,讓眉嫵給你換藥。」

元昭望著我:「我等你回來。」

我莫名地心裡一暖,走了兩步又回眸對他笑了笑:「好。」

上了馬車,容琛湊到我耳邊低問了一句:「做你助手有何好處?」

我乾笑:「我們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就別見外了。」

他挑了挑眉:「我只與自家婆娘不見外。其他的人,都見外。」

顯然,我屬於「其他的人」。我揉了揉鼻子:「嗯,要不我送你一副春|葯配方?」

「你,」容琛咬牙擰了我一把。

……公子你這個動作也太不見外了。我有點心亂,胳臂上被他擰過的地方,奇詭地一點不疼,只是麻酥酥的像有無數個小針尖。

馬車裡靜得有些曖昧,我很不自在地問他:「怎麼找驪珠?」

「讓玄羽扶乩,問明慧啊。」

的確,我怎麼就沒想到呢,心情大好忍不住誇了他一句:「公子你真聰明。」

他點頭:「嗯,是某些笨人的居家旅行之良伴。」

我指著自己的鼻尖:「你是說我么?」

他脈脈一笑:「你覺得呢?」

覺得你個頭啊。我容貌醜陋,可就指著智商來安慰自己了。

宮門落著金色銅鎖,何公公掏出腰牌才得以領著我們從承天門側門入宮。宮中氣氛十分詭異,過往的宮女內侍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何公公,驪珠是何時丟失的?」

「昨日黃昏。陛下當即關閉了宮門,一些加班的大臣都留在了承天門外的值班房裡,挨個的搜身檢查,卻一無所獲。今日又將宮裡的太監宮女都係數搜了身,還是沒有下落,宮裡翻了個遍。」

容琛哦了一聲,摸了摸下巴,默然不語。

進了昶帝寢宮,裡面的氣氛格外的壓抑,宮女內侍戰戰兢兢的神色如同驚弓之鳥。

御榻上坐著氣勢洶洶的昶帝,幽暗陰冷的眼,隱著暴風驟雨。

「驪珠丟失不到一刻便被發現,朕當即封鎖了宮門。掬月苑離宮門較遠,除非偷珠的人飛著出去,否則決不可能帶出宮外,朕將整個皇宮翻了個遍,竟然沒有下落。還真是出了鬼了!」最後一句話剛剛落音,昶帝怒氣沖沖猛地一拍御榻,驟然的一聲悶響讓殿內的人悉數驚了一跳,氣氛更加緊張。

「你不是會招魂么?驪珠里有明慧的魂魄,尋得明慧所在,也就知道了驪珠的下落。」

「眼下是白晝,無法招魂,陛下可尋玄羽真人進宮,扶乩當能問出驪珠下落。」

「不錯,向鈞,去宣玄羽進宮。尋到驪珠,朕要讓那偷珠之人死無葬身之地。」昶帝氣息不均地重重哼了一聲,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何還,帶他們先去鳳儀殿候著。」

我暗暗鬆了口氣,這廂艱巨的任務總算是轉交給了玄羽真人。

到了鳳儀殿,我和容琛齊齊怔了怔,果然宮裡是被翻了個底朝天,自我們離宮,鳳儀殿並未住人,但也被翻找地一派狼藉,幾位宮女正在打掃歸整,忙得腳不沾地。

眼見殿里也沒個落腳的地方,我便坐在迴廊下的欄杆上。

容琛素來愛潔,抱臂站在紫藤架下。日上三竿,花朵重重疊疊地盛開著,像是一團一團的紫雲,飄在繁密茂盛的綠葉上,他白色的衣角在綠蔭里清清涼涼的飄起,無風自動地帶著一筆畫里的風流,給人一種遙不可及的感覺,彷彿他不是這塵世間的人,只是一個觀者,波瀾不驚地看著紅塵。

他站得離我很近,但我無端覺得他遠,心裡莫名有些悵然,無話找話地問他:「你說,誰人這麼大膽竟敢偷取驪珠。」

容琛抿了抿唇:「自然是誰都想不到的一個人。」他微微眯眼,高深莫測的樣子若有所思。

我隨意問了一句:「你猜是誰?」不想他居然近前兩步,附在我耳邊說了兩個字。

我驚了一跳:「怎麼可能?」

他點了點頭,笑笑不語。

我怎麼都覺得不大可能,正在這時,何公公去而復還,對我道:「太后請姑娘前往寢宮一趟。」

我猛然一怔,扭頭看見容琛眼中的笑意。

我跟在何公公的身後,到了太后的寢宮。何公公先進去通報,過了片刻領我進去,殿內的侍女低頭魚貫而出,厚重的宮門吱呀一聲在我身後關上了,我心裡一怔,不知太后這是何意。

這時,鮫綃帳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輕盈緩慢,應是個女子。

一隻玉色纖纖的手,挑起了珠簾。

看見她容貌的那一刻,我險些心跳驟停。

「明慧!」

明慧卻未說話,靜靜端立在珠簾旁,窗里投過的陽光照著她的肌膚,雪一般的瑩白。

一剎間,我後背生涼,她是人還是傀儡?難道太后藉助了什麼異術已經讓驪珠里的魂魄附體復活?可是,那水晶棺中的明慧身體仍在,眼前的「明慧」究竟是怎麼回事?我越想越覺得可怕,情不自禁後退了兩步。

「像么?」

從明慧的身後,走出一位婦人,四十許的年紀,端莊高貴,姿容華美,一襲孔雀羽長裙逶迤於金磚之上,七彩熒光和地磚金輝交相輝映,熠熠奪目。

「拜見太后。」我直覺她應該就是昶帝的母親,除卻這一身高貴華美的衣著和氣宇無雙的風度,她眉目之間和昶帝有幾分相像。

「坐吧,哀家有事要和你商議商議。」

「草民謹遵太后吩咐。」

「你舉得她和明慧像么?」

一聽此言,自然她不是明慧,我心裡稍稍安穩了些,這才放開了仔細打量她。果然是和明慧生的極其相像,只是眼神沒有明慧冷傲。

「哀家找你來,是想讓你做件事。」

「太后請講。」

「寧香,你告訴她。」

「是,太后。」一出聲,我越發覺出了她和明慧的不同。她的嗓音更加尖嫩一些,不說話若有九分像,開口之後,便只剩七分。

「寧香想請神醫配一副葯,讓嗓音變得低啞一些。」

「她是哀家花了重金在民間找到的一個人。皇上獨獨痴戀那明慧,放著後宮三千佳麗不去寵幸,竟然要出海尋十洲仙草讓她復活,真是昏了頭。哀家尋個和明慧一模一樣的人,皇上也就不必出海尋仙,勞民傷財不說,他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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