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今宵剩把銀釭照

睜眼已是日上三竿,窗外有人竊竊私語。

「那個女道士莫不是個瘋子?竟然要把御花園改成菜園子種黃瓜!」

「估計是被那神醫下了迷|葯,變了性。」

「變性?你是說她成了男人?」

「變了性情,笨蛋。」

「唉,你說陛下怎麼能忍得了她?」

窗外傳來一聲敬佩的低嘆:「陛下,乃真龍天子也。」

聽到這裡,我睡意全無。

明慧的本意是讓昶帝厭惡她,可是看這苗頭,昶帝完全沒有厭惡的意思,反而甘之若飴。事情的演變完全朝著相反的方向而去,看來我和明慧都低估了昶帝的應變能力或是審美取向。

吃過早飯,我和眉嫵容琛三人閑在鳳儀殿里,我忍不住說了明慧之事,想聽聽二位的意見。

眉嫵托著腮道:「情人眼裡出西施,陛下喜歡她,自然是怎麼看怎麼順眼。」說著,便不由自主地望了一眼容琛。

容琛恍然未覺,認認真真地看著我,眉間的黑印。

我側過身子,給他一個後腦勺,繼續和眉嫵探討:「可是他也是人,為何審美觀如此非人?」

「莫非他這裡有問題?」眉嫵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我頗有同感。

「你們兩個,可以質疑他的感情,但不要質疑他的智商,這片江山,可是他一手打出來的,只不過近年來有些消沉,沉迷修仙問道而已。」

「那他若是正常的,為何能忍受得了明慧?」

「三十六計有一計,名叫將計就計,你們不知道么?」

「他身為皇帝,大可直接戳穿明慧,又為何要將計就計陪明慧演戲?」

「你們不覺得看戲很有趣么?特別是閑極無聊的時候。」

我和眉嫵齊齊無語。

容琛沖我一笑:「他對明慧志在必得,並不是你們所想的原因。」

「那是什麼原因?」

「這恐怕只有他才知道。」

這不等於什麼都沒說么?

轉眼間,悶在宮裡已是三日,我心急如焚地想出宮,因為昶帝叫我愛卿的次數越發的多了,也越發的親密了,我很不淡定。

容琛倒是很淡定,眉嫵么,因為有容琛在,也很淡定,但誰都比不上昶帝淡定!

明慧每日都讓眉嫵給她裝扮不同的髮式,畫不同的裝,每次見到她,我都覺得恍然如夢,渾身發冷。但是昶帝卻如同看著下凡仙女,掌中明珠,痴迷沉醉,言聽計從。

御花園成了菜園子,種著一溜黃瓜秧,明慧指揮著各宮美人倒夜香,昶帝扛著鋤頭鋤那名貴的牡丹芍藥山茶給黃瓜秧騰地方,汗如雨下不亦樂乎。

看不出明慧是真的入了戲,還是昶帝演技更高,將計就計,總之事情撲朔迷離……為防夜長夢多,為了我和容琛眉嫵的安全起見,趁著昶帝心情好,我又去請辭。

昶帝剛種菜歸來,滿面紅光,興高采烈,帶著一身的泥土氣息,看上去奸詐得很質樸。

他擼起袖子凈了手,這才慢悠悠道:「愛卿也算是朕與明慧的媒人,朕明日要送愛卿一份大禮,愛卿領了賞再走不遲。」

我一聽明日便可脫身,心裡大喜,施了一禮正欲告退,卻見昶帝突然綻開一朵迷人微笑,「愛卿,朕有一事,要問你。」

「陛下請吩咐。」

昶帝揮了揮手,侍者魚貫而出,這一次,連向左使也最後一個退了出去。我心裡一怔,平素向鈞都不離他身側,怎麼這一次連他也不能在場,莫非昶帝要和我說的,是一個只有我和他兩人才能知曉的機密?俗話說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我瞬間便有一種如臨大敵的感覺。

殿門悄無聲息的關上了。

昶帝坐在龍榻上,笑意如同夕陽餘暉,從天幕上一絲一絲的緩緩褪去,面色有如暮色初起的那一刻。

「朕在三年前,御駕親征,出師大捷卻放棄西征回京,」他眯起眼眸,望著我:「你可知何故?」

「草民不知。」

他哦了一聲,緩緩道:「朕受了傷,軍醫庸才無用,無一人能為朕分憂治病,朕只好放棄西征,回京來尋你師父莫歸。」

我記得師父那一次進京為昶帝治傷,回來之後便說,昶帝喜怒無常,以後要避而遠之,所以自那之後,他時不時出海或是遠遊,不想被昶帝傳喚。

「你師父果然是高人,將朕的傷治好了一半……」

我心裡納罕,師父身手了得,到底昶帝是什麼病,他只治了一半?偏偏昶帝今日說話十分磨蹭,慢騰騰的半天說上一句,全然不似平素的凌厲威嚴。

他緊盯著我:「你真的不知朕有何病?你師父未曾對你提及?」

我斗膽緊盯著他:「草民真的不知。」

他一瞬不瞬地看著我,一字一頓道:「朕,傷在跨下,不舉。」

我吃了一驚,實沒想到他傷得如此之重,更沒想到他如此豪放,當著我的面就直言不諱地說了出來,說完他倒是面不改色,我卻騰地一下臉上發熱。

他絲毫也不覺得尷尬,繼續道:「吃了你師父的葯後,舉倒是舉了,但是舉而不堅,更不持久,片刻便痿。」

我聽得眼皮直抽……陛下,雖然草民貌寢,但好歹也是個女子,還是個未出閣的女子,你怎麼忍心這樣對我?難道在你眼中,我丑到都沒有性別么,還是你覺得我臉皮厚到可以和你暢談此事?

但是,身為一枚大夫,縱然麵皮發燒,但還得努力地維持淡定傾聽之狀,心裡有個小人兒已經在抱頭暴走。

「你師父說,藥物已盡到極致,不可能讓朕徹底恢複。」

這麼說來,後宮三年大旱,並非是因為明慧,而是因為昶帝自己。可是陛下你告訴我這些又有什麼用呢,師父都治不好的病,千萬別指望我啊。

「上清派掌門玄羽,說道家的房中術可治好朕。」

聽到這兒,我恍然大悟,怪不得一向驍勇善戰的昶帝這三年來不再御駕親征,突然痴迷於修仙問道,原來如此。

「雙修需兩人性靈相合,體質互補,玄羽尋遍京城,也只挑出了七位與朕相合的女子,可惜這七位女子,只有明慧一人學成了房中術。」

聽到這裡,我越發明白了昶帝的相思病為何如此根深蒂固非她不可了。

「雙修必須雙方配合,勉強不得,偏偏明慧卻對朕無感。近日她突然對朕起了好感,所以朕不能失去這個機會,尋你來,是想讓你配一副閨房助興之葯。」

明慧對他敷衍做戲,顯然他一清二楚,只是裝作不知將計就計,但真槍上陣雙修之時,他又怕明慧撕破偽裝不肯配合,所以才要一副催情之葯,果然是老奸巨猾。

我擠出一朵扭曲的笑:「回稟陛下,草民未有什麼閨房助興之葯。」

「愛卿怎麼會沒有呢,愛卿難道不是莫歸神醫的得意弟子么?」

昶帝笑得如沐春風,聲音也是親和的滴出水來,但那一雙鷹隼般的眼睛如同利劍一般鋒芒畢露,刺得愛卿我心裡砰砰幾個大洞,涼颼颼的灌著寒風。

我十分冤枉,難道草民我生的猥瑣不堪一副善做春|葯的模樣?

「怎麼,愛卿不肯么?」他語氣中帶著一股濃烈的寒意和不耐,眼中殺氣驟盛。我心裡涼颼颼的,直覺若是再忤逆他一句,便會成為死卿。情急之下,只得說:「草民進宮之時匆忙,只帶了個常用的藥箱,著實沒有陛下想要的東西,且容草民現去配一副葯來。」

昶帝的顏色緩和了些,「讓向鈞帶你去御藥房,用什麼葯只管拿。」

「是。」

步出殿中,微風一起,我才覺出後背額頭幽幽的一抹涼意,原來不知不覺竟然驚出了虛汗。昶帝連最隱私的毛病都告知了我,他會不會殺我滅口?

左思右想,我覺得前途堪憂。

御藥房倒也不遠,值守的太監見是向鈞領人前來,鞍前馬後的打開了大門,熱情地將我領到葯櫃前。皇宮的葯櫃堪比一座寶藏,諸多名貴藥材應有盡有,若是師父在此,必定也會贊一句。

我無奈地取了一些藥材,說實話,這還是我第一次配春|葯,一回頭,只見向左使一臉尷尬地左右顧盼。

我好心問:「向左使要不要藥方?我給你寫一份?」

向左使騰地一下俊面通紅,落荒而走。

御藥房的隔壁便是太醫院,向鈞率先推開而入,裡面居然悄無聲息,我隨意問了一句:「這太醫院怎麼靜悄悄的?」

埋頭前行的向鈞回頭道:「裡面沒人,自然安靜。」

「太醫們都不上班么?」

「永遠都不用上班了。」

「被革了職?」

「被革了命。」

我手一抖,懷裡的藥草噗噗灑落一地,向左使忙回身幫我撿起來。「前些日子,陛下總覺得腹中有蟲子拱動,諸位太醫都治不好,陛下震怒,院使大人說陛下無病,只是幻覺作祟,其他太醫紛紛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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