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以身涉險

「是,若是你能在他那裡拿到一份東西,我便可以殺了康王,永絕後患。」霍宸雙目炯炯,閃著一叢奇異的光亮,照得含光心裡竟是微微一顫。

「什麼東西?」

霍宸沒有立時回答,而是放低了聲音,緩緩道:「太宗病危之時,天下初定,中原歷經多年戰亂,已是滿目蒼夷。朝中重臣,邊關大將,手握重權,居功自傲,梁國又虎視眈眈。康王年幼無能,若是傳位於他,很可能改朝換代江山易姓。所以,太宗傳位給父皇,其實是萬般無奈,心有不甘。父皇接手的不過是一個天下初定大局不穩的爛攤子而已。太宗駕崩之前,的確讓父皇給他寫了一份手諭,但並不是歸還帝位於康王,而是讓父皇保證康王一世無憂安享榮華,便是他謀反,也不得要他性命。」

原來如此,含光不由心裡感喟,看來太宗早已料到有今日之事,作為開國帝君,他的確有遠見之明,也有識人之術。只可惜一生征戰英年早逝,留下的血脈也唯有康王和宇和公主而已。

「太宗病危之時,後宮嬪妃與康王皆不在身邊,只有拱衛司指揮使秦向烈守在身旁。太宗薨後,父皇在宮裡翻了個遍,都沒找到那份手諭,不久,秦向烈辭去拱衛司指揮使之職,出家為僧,便是閑雲寺的空一。」

含光一怔,怪不得他武功已至臻境,拱衛司卧虎藏龍,那一個不是身懷武功絕學之人。

「你還記得回京那日,我在京畿大營和張廣輝會面之後,去了一趟閑雲寺么?」

「記得。」

「那是因為,張廣輝得知康王手裡有一份密旨,具體是什麼內容他並不清楚,只知道這密旨關係重大,對我登基極為不利,康王將會據此反敗為勝。我當時心裡一驚,立刻趕到閑雲寺,問孤光大師,近來可有人來過閑雲寺,是否有人見過空一。孤光大師說沒有,我這才放下心趕回京城,讓梅翰林做出應對之策,不然當時在乾儀殿真的鎮不住群臣。」

含光恍然,梅昭儀便是梅翰林之女,容貌並不是最出眾,怪不得大選被留在後宮封為昭儀。

「我幼時被父皇送到閑雲寺,其實並不是為了懲戒,而是讓我去寺里找那份手諭。那時,康王已經頗不安分,四處結交朝臣,與邊關也有來往。剛巧魏貴妃設計害我,父皇便藉此為由讓我去了閑雲寺。空一武功高強,生人無從靠近,而孤光大師是他師父,更是武功高不可測。此事機密之極,又不能大動干戈的找尋,所以頗為棘手。後來,你和承影來到寺中,我發現他特別喜歡你。我送他一些好東西,他轉手便給了你。我當時很奇怪,後來才得知,原來當年他喜歡過你的姑姑,你和姑姑相貌又極像,大約是愛屋及烏。」

上一輩的事情,含光並不清楚,但當年空一的確對她極好,還曾指點過她武功,可惜那時她年幼貪玩,倒是承影十分好學,對武學天生便有一份執著。

「後來空一神志不清,除了孤光大師,誰都不能近身。不過那日,你隨著我去閑雲寺,我見他對你依舊很親近,大約是將你認作了你姑姑。」

聽到這裡,含光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先帝因為那道手諭,而遲遲不能除掉康王,你是想讓我去空一師父那裡,找出那份先帝手諭?」

「正是此意。林晚照曾提及,苗疆有種蠱術,可以讓人催眠,夢境之中,一問一答說出實話。所以我想讓你去接近空一,問出那道手諭所在。」

含光頓了頓,問道:「那我該如何做?」

霍宸滿懷歉意,將含光懷抱在胸前,「林晚照會教你。只是委屈你要出宮一趟,你現在身懷有孕,按說不該讓你勞累,可是梁國使臣一來,我便擔心引發事端,早一日解決此事,早一日安定朝局。」

「無妨,我身體很好。」

霍宸伸手撫摸著她的臉頰:「含光,這商朝江山,有你一份功勞,我一輩子都記得。等有朝一日,我將這江山治理得堅不可摧,河清海晏,那時,你我並肩,君臨天下,共賞這如畫河山,千秋萬代生生不息。」

含光聽出他竟有封她為後的意思,伸出手指掩著他的唇道:「皇上,我並不想要你承諾什麼,我是你的妻子,理應為你分憂。」

霍宸握著她的手指,吻著她的指尖,滿目深情的望著她。

「歷來後宮是非不斷,皆是因猜忌嫌疑而起,帝後情深攜手以老的寥寥可數,希望你我,恩愛不疑。」

含光含笑點頭,依偎在他胸前,柔聲道:「我會盡我之力助你,唯願你這位明君聖主,能給百姓一個清朗乾坤。」

翌日,淑妃請旨去閑雲寺上香祈福,求佛祖保佑腹中龍胎安泰。皇帝親賜龍輦出行,因龍輦素來只能帝後才可乘坐,特將六乘改為四乘。霍宸擔憂她的安危,又特意讓承影護送,皇家儀仗從前德門出發,浩浩蕩蕩行了一個多時辰,到了閑雲寺。

孤光大師領著僧人在山門處恭迎。含光進了寺院,佛祖跟前上香許願,這才到了後院歇息。

含光和承影走到當年霍宸居住的院落,隔著一條長長的甬道就是空一的住處。這是寺院最偏僻的一個角落,原是柴房,後來空一有些神智不清,孤光怕他失手傷人,便將柴房收拾乾淨,讓他住到了後院的那兩間屋子裡。

他喜歡做木工,含光記得幼時他曾送過她一個彈弓,她便是拿著那個彈弓,打穿了霍宸的洗澡盆,猶記得當時水流如注,霍宸氣急敗壞卻不敢跳將出來「追殺」她。憶起往事,含光不由想笑,那時自己也委實調皮,瞧不慣他整日心高氣傲一塵不染的樣子,便變著法的氣他。

兩人站著甬道的這頭,遠遠看見,那頭的空一正坐在門外,膝上放著一截竹子,他看著手裡的竹刀,若有所思。

含光正欲上前,承影拉住了她,神色有些緊張不安。

含光回眸笑笑:「沒事,他記得我,你忘了嗎,上一次回來,他還叫我小魚。」她心裡隱隱有些難過,他現在怎麼神智不清了呢?

承影躊躇著放開了手,眼看著含光輕步走了過去,穿過甬道,蹲在空一的面前,和他輕聲說著什麼。

空一抬起了手,像是要放在含光的頭上,承影只覺得自己的心一陣狂跳,但想起來時路上含光的囑咐,硬生生忍住躍上前去的衝動,直到看著空一的手,放在她頭上,只是一種關懷愛撫。

過了一會兒,含光站起身來和空一走進了屋內。承影再次緊張不安,但他又不敢太過接近,站著甬道里只覺得度日如年,再也沒有如此的心慌失神過。

甬道里穿過的風,帶著秋日的涼意,吹拂著他的衣角,他屹立不動,全神貫注的聽著屋子裡的動靜。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屋裡傳出含光的一聲輕呼。

他再也忍不住,飛身躍出了甬道。

承影推開房門,看見含光怔然站在窗邊,而空一斜靠在竹椅上,神色安寧,雖然閉著眼,但眼珠卻在眼皮下微微的轉動著,似睡非睡。

承影見含光安然無恙,這才放下心來,輕聲問道:「你剛才怎麼了?」

「我沒事。」含光抬手將額頭上的細汗抹去,緩緩扶著竹椅坐下,露出疲憊之色。

林晚照昨日將催眠術教給她,因時間倉促,含光一時未能學會,林晚照又配了葯,裹在酥餡點心中,讓她帶給空一食用。方才將點心拿給空一時,含光異常的緊張,若是他不肯品嘗,那麼催眠很可能功虧一簣。空一的武功深不可測,人又神志不清,催眠萬一失手,並不知會發生什麼情況,她不擔憂自己,卻擔憂腹中的孩子。萬幸,空一對她毫無戒心,催眠也進行的頗為順利,但問出的那個答案卻是讓含光大吃了一驚。

她怎麼都不會想到,那份手諭,竟然是在康王手中!

當年空一將手諭交給含光的姑姑虞敏。虞敏將手諭交給康王之後,卻離奇死去。空一心知這定是康王殺人滅口,但他深受太宗隆恩,空有一身絕世武功,也無法為愛人報仇,痛悔絕望之際,心灰意冷出家為僧。

含光聽到這些,心裡又驚又怒,突然間覺得當年在驚風城一家老小被梁兵追殺,也許不是那麼簡單。因為城破之後,許多梁兵都急著在城中燒殺搶掠,江伯父帶著虞家老小逃出城外,梁兵並不知道她們是虞虎臣的家人,為何窮追不捨直到城外,勢要置她們於死地?

這些陳年舊事在心裡翻騰起來,再加上疑似霄練的許為出現,突然顯得疑竇重重,含光有點心亂,對承影低聲道:「我們先走吧,空一師父不到半個時辰便會蘇醒。」

兩人出了後院,和孤光大師告辭之後,便上了龍輦啟程回京。

承影騎馬,守在龍輦的右側。含光坐在車裡,心裡反覆的轉著那些疑惑,她撩起窗戶一角,對承影道:「哥,我想儘快見一見許為。」

承影低聲道:「許為幾乎不離許志昂的左右,而皇上又派人私下盯著許志昂的動向,許志昂私約華瀾,已經引起皇上的疑心,若是義父私下接觸許為,只怕會引起皇上誤會,所以義父一直在尋找機會。」

「梁國使臣何時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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