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論兩人第一次的「親密接觸」,後果應該說是慘烈的。
因為這實在算不上個吻——畢竟大概沒有誰的吻是直接蹭上去，還因為太過生澀而且沒收住身體前傾的慣性而把對方的嘴唇給磕破了的。
即便出師不利，欒巧傾也硬是繃住了一動未動。
直等到那三個男生的神情從不可置信轉為尷尬,然後互相對視了眼嘀咕過什麼之後識趣地走掉了，欒巧傾才長鬆了一口氣。
腳步聲一遠，她連忙向後收身，撐著地面仰坐到文彬對面的空地上，呼吸緊張地看著呆住的少年。
然後她親眼看著少年殷紅的下唇慢慢滲出一顆血珠來。
「啊，」欒巧傾尷尬地摸出了紙巾遞給少年，「那個，我就是太著急了,那個詞怎麼說的來著,額,啊,從善如流？」
「……」文彬終於回神,默默地接過紙巾,「事急從權。」
「啊！對！就是這個詞！」欒巧傾一拍巴掌,那點尷尬已經自動消掉了，她笑臉燦爛地看著文彬,「要不是看在你上次跟我說了生日快樂的份上，我今天肯定還是不會站出來的——他們三個可都是高年級的,我今天又就自己一個人,嚇死我了。」「……」
欒巧傾也不在意文彬的沉默,她站起來拍了拍褲子,「哎,對了，你怎麼會被他們堵在這裡的？你看起來不像是個會逃課或者遲到的學生啊？」
文彬也慢慢地扶著牆站起來。沉默幾秒後,在女孩兒期盼回答的目光里，他嘴唇動了動，還是說話了。
「我過來打掃衛生。」
「打掃衛生？」欒巧傾眨了眨眼，「這裡不是初四年級的衛生區嗎？」
「……」文彬抬頭，沉默地看著她。
對視十秒。
「啊！！」小姑娘原地一個後跳，震驚地看著少年，「你是初四的？你竟然比我的年齡大嗎？？」
文彬默默地拿起倒在地上的衛生工具，算是默認了。
小姑娘大約是受了不小的驚嚇，直到他打掃完衛生區里的垃圾，她才終於唉聲嘆氣地走過來，「你看看你完全就像個初一初二的小男生嘛，哪裡像初四的學長了？」她說著話，偷眼瞟他，「你不會怪我對你沒大沒小的吧？」
文彬沉默幾秒，收起工具，搖了搖頭。
小姑娘鬆了口氣，一副哥倆好的模樣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好那就好，那從今天起咱倆就是兄弟了——再有什麼事情你就說你是我男朋友，我一定罩著你，誰再敢打你我就帶著我的小姐妹們去教訓他們，你放心吧！」
「……」
文彬被小姑娘拍得差點趔趄了下，眉頭也下意識地皺起來。
過了幾秒，少年的眉心又重新放平。他沉默地點了點頭，「好。」
「那可就說好啦。」
欒巧傾勾肩搭背地拎著比自己還矮了點的少年往前走，「我叫欒巧傾，巧合的巧，傾倒的傾——你叫什麼，哪個班的啊？別怕啊，我問你這個不是因為別的。就是既然你已經是我小弟了，那我以後可以經常帶著我的小姐妹們去你們班溜達溜達，這樣他們就不會欺負你了！」
「……初四一班，文彬，」少年默然兩秒，「文質彬彬的文彬。」
「噫？那和你看起來的樣子真像哎，聽名字就感覺文文弱弱，難怪不愛說話還瘦瘦小小的。」小姑娘嘀咕完，又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不過沒關係，我不會嫌棄你的，我對小弟最好了！你放心吧！」
「……」
在女孩兒滔滔不絕的話聲里，少年和小姑娘的背影並肩遠去。
那天之後，學校里就流傳開了一個傳聞：說初三那個混世小魔女欒巧傾找了個男朋友，還是初四的一個文文弱弱的書獃子。
學校里除了文彬這樣真正「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學生外，多數人都對初三年級那個混世小魔女有所耳聞。
畢竟小縣城的學生時代，長得極為漂亮又會打扮已經實屬不易，再多一條家裡有錢就更是難得，再再多一條特立獨行——那就罕見到數年難遇、全校僅此一例了，也怪不得多數學生都對她印象深刻。
所以這個傳聞一出來，絕大多數學生都是秉著嗤之以鼻的態度：怎麼可能呢——就欒巧傾那個混世小魔女的跳脫性格，全校都知道她次次考試追趕倒數第一，談戀愛還不算什麼，但怎麼可能會找一個書獃子談戀愛？
消息最開始就是從文彬班裡傳開的。
班裡學生們都聽後排那幾個男生或明示或暗示地提起過，文彬就是欒巧傾傳聞里那個書獃子小男友。
但是即便在文彬自己班裡，也是沒人願意相信的。
這條傳聞在學校里擴散開的那個周的周五，上午課間操結束後，學生們紛紛回到教室。
他們學校課間操的休息時間一般比普通課間要長些，離著上課還有十幾分鐘，學生們都在教室里鬧騰，整個教室里人聲鼎沸。
直到教室前門探進一個小腦袋來——
「同學，你們這是初四一班吧？」
臨門那道牆的最前排的學生聽見動靜抬頭，「是啊，你……找……」看著探身進來的那個小姑娘那一頭標誌性的寸發，第一排這個學生的話聲不自覺消了音。小姑娘卻似乎毫無所覺，「那你們班有個叫文什麼，哦，文彬的嗎？」
「額……有的。」
「那你幫我叫他出來一下唄？」
「好，好的。」
開口的那個學生扭頭朝向教室另一邊，「文彬——有人找！」
「……」
教室瑞安靜幾秒，跟著，一束束好奇疑惑的目光落向教室前門——顯然大家都很好奇，班裡這麼個存在感極弱、性格又十分孤僻怪胎的男生怎麼還會有外班的人人來找。
而在看清了靠在門旁，笑臉燦爛地朝著文彬揮舞手臂的小姑娘以後，所有人的表情同時一滯。
「這不是初三那個……」
「欒巧傾？？」
「她怎麼會來找文彬？她和文彬竟然認識？？」
「感覺完全是兩個極端不同類型的學生啊，他倆怎麼會認識的？」「卧槽，難道之前他們說的文彬和欒巧傾談戀愛的事情是真的？？」
「不會吧……」
在那些紛紛的議論聲還有加諸身上的複雜目光里，文彬在望著教室門口的女孩子愣神幾秒後，慢慢拉開凳子，安靜沉默地從自己座位走到教室前門。
他猶豫地停在小姑娘面前，「你怎麼來——」
話沒說完，他的手腕被面前的小姑娘毫不見外地握住了：「找你幫個忙啦，你跟我來！」說完，小姑娘直接拖著人消失在教室門外。
留下滿教室表情震驚無法回神的學生們。
欒巧傾一直把文彬拖下樓。
到了教學樓外，還沒回教室的路過的學生都詫異地望著學校里這個極有名的混世小魔女，更驚訝於被她拉著的男生。而欒巧傾渾然不覺，興奮地把人拖到樓前的一片自行車區。
六七個打扮得亂七八糟的小姑娘嚼著口香糖或者蹲在地上，或者趴在自行車上，或者翹著二郎腿倒坐自行車后座……
她們看見欒巧傾拖著人過來，一個接一個地眼睛亮起來。
欒巧傾此時已經拉著文彬停住身，驕傲地一仰頭，「喏，他就是文彬。我都說了我認識他，沒騙你們吧？」
幾個小姑娘訝異又驚奇地打量著文彬，其中一個踢了踢腿，跳下單車，好奇地問：「你真是初四那個總是拿全校第一的文彬啊？」
欒巧傾翻了個白眼，「你們要是還不信，那我乾脆讓他拿學生證出來給你們看看？」欒巧傾說完話，扭頭看向身後沉默的少年，她鬆開他的手腕轉而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一副大姐大的語氣，「小弟，拿學生證給她們看看嘛，讓她們死心！」
「……」
文彬默然。
對於學校里的同齡人，他從心理上是不屑為伍的。在他看來這群只會動手動口的小孩兒永遠幼稚又無聊，思考問題也簡單又片面，所以他寧可被同齡人一起欺負著，也從來不願意委屈自己融入他們的小團體里。
至於面前這個小姑娘，她大概算是他們中最幼稚又傻的那一類了。
可是……
文彬低下頭，看見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就伸手從褲袋裡摸出來的學生證——
文彬慢慢皺起了眉。
不知道是不是一種錯覺。
他總覺得，自己好像要一步步踩進一個深不見底的大坑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