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腳步聲,電梯間里的男人抬了頭。
他神色平靜,目光在宋書身上掃過,然後落回到自己抬起的手腕腕錶上。「怎麼才出來?」秦樓說話間,從自己倚著的牆面前直起身,走向宋書。
那人語氣自然,自然得幾乎要讓宋書恍惚覺著兩人是早就約好的、而且已經很久很久都習慣如此相處。
如果沒有當年的那件事情,那或許今天這樣一幕就真的只是溫馨的日常吧。
宋書想著,然後她退後一步。
——男人伸過來的手撈了空,在她面前停住。
秦樓眼底的情緒沉了沉。
宋書像是絲毫不察,微仰起頭,明媚莞爾:「秦總也沒有下班嗎?您作為公司一把手都這樣辛勤,難怪Vio資本會有如今的地位。」
「……」秦樓不語,背著光的眸子黑沉,只盛得下她的身影。宋書也不介意,繼續說:「不過時間已經不早了,我準備下班了,秦總也早些回去休息吧。」說完,宋書朝秦樓頷首,然後便扶著挎包從秦樓身旁繞過去。
秦樓當然不可能就這樣放她走。
宋書走到電梯前,伸手去按牆上的下行鍵的時候,纖細的手腕就被男人一把攥住了。秦樓強行拉著她轉回身。
宋書眼底情緒一晃,但最後還是沒有掙扎,她被秦樓單手扣著手腕壓在梯門旁的牆壁上。
另一側的挎包跌落在地,金屬扣在光可鑒人的瓷白地面上叩擊出清脆的響聲。
宋書抬眼,「秦總,您這樣的行為已經足夠我去調取錄像然後告您性騷擾了。Vio的這份工作我很珍惜,希望您不要給我這樣的機會?」
「去告。」
秦樓俯身,他挺拔的身影帶著背光的陰翳籠罩下來,把宋書的身影遮得嚴嚴實實。
男人的呼吸聲有些重,且壓抑;語氣里也是同時交織著複雜的痛苦和歡愉。
他握住宋書的另一隻手腕,同樣拎起來,扣壓在她頭頂的牆上,然後他俯身——
宋書低下頭,避開那人的呼吸。
「秦、總。」
秦樓動作停頓了下,然後繼續。他將肩背壓得更低,歪過頭以一種從下親吻的角度,繼續靠近。
宋書避無可避,被那人按在頭頂的冰涼牆面上的雙手虛握了下,但那點掙扎的慾望還是被她壓回心底。
男人的呼吸越來越近,像是要吻在她的唇上——最終卻在只有咫尺的距離前停下來。
空氣凝滯幾秒。
秦樓低聲笑起來,聲音嘶啞。
漆黑的眼隨著眼帘慢慢撩起,他自下而上地望著她。
「這樣,監控能拍下的東西是不是更證據確鑿些了,秦小姐?」
宋書表情微僵。
幾秒後她輕笑起來,「秦總一直喜歡跟公司里的女下屬這樣開玩笑嗎?」
秦樓眼神躁戾,卻也跟著笑,「你情我願的事情,不可以嗎?」
「那秦總大概對我有什麼誤會。您在面試那天聽到了,我已經有未婚夫了,他就是雋升律所的余起笙,秦總應該有所耳聞。」
「沒關係,」秦樓眼底情緒更加陰沉,一句一個字音地往外擠,「成|人|游|戲而已,我不介意。」
「……」
宋書微皺眉,倒不是因為秦樓的話,而是因為那人說話時明顯無意識加重了的手勁。
她在心裡嘆氣。
一邊說不介意一邊一副要把她生吞活剝了的模樣,秦樓這點彆扭的性格這麼多年了也沒見長進。
就在僵持的時刻,他們身旁梯門內傳來電梯上行的機械聲音。
宋書想起什麼,臉色微變。
她扭頭看向牆壁上的三角指示燈和旁邊的樓層顯示。
電梯正從一樓暢通無阻地向上運行。
宋書轉回來,「秦總,我未婚夫剛剛已經在樓下等我了,現在應該正在上樓,所以請你放開我,免得我們之間產生不必要的誤會。」
秦樓眼底情緒一獰,隨後他輕咧嘴角笑了起來,眼神里戾氣重的嚇人,「誤會?沒什麼誤會,看見了不是剛好嗎?」
「……」
宋書知道這人是又瘋起來了。這會兒越是逼他,以後受到的「反噬」恐怕就要越厲害——然而那個數字已經接近10了。法律合規部就在12層,Vio的電梯一層基本三秒左右,換句話說,最多10秒,電梯就要停在他們身旁不足半米的位置。
而兩人此時的姿勢——宋書雙手被鉗制著按在頭頂的牆壁上,秦樓以最曖昧的距離俯身下來,一副隨時要吻到她唇上的模樣。
宋書沒時間多考慮以後秦樓會變本加厲還給她的報應了。
她冷下聲音。
「秦總,我給您最後一次機會——立刻放開我。」
「……」
秦樓作勢吻她的唇,然後只隔著幾毫米的距離停著,不知道是在折磨宋書還是折磨他自己。
聽見女人的威脅他也只是笑,「不然呢,你要怎麼做?」
宋書抬眼。兩人身旁,電梯發出「叮」的一聲輕響,數字顯示屏停在「12」。
「抱歉,秦總,這是你逼我的。」話聲落時,宋書突然屈腿提起。
一記膝擊撞進秦樓懷裡。
秦樓吃痛彎腰,宋書趁勢一躬身,從他手底下的鉗制里脫身出來,還順便撿起了自己掉在地上的挎包。
她拎起挎包站穩的下一秒,梯門緩緩打開。
剛要走出來的余起笙愣在電梯門內——
梯門前不遠處,秦樓捂著腰腹位置,微微佝僂著身體。幾米遠外,宋書平靜地站在那兒,腰板綳得筆直,精緻的面孔上罕見地沒有任何情緒。
余起笙呆了幾秒才走出電梯,他皺起眉擔心地看向宋書,「秦情,這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宋書眼神微動。
幾秒後她淡淡一笑,「沒什麼,我是在這裡等你,至於秦總,大概是突然撞到牆上了。」
宋書抬起手,輕挽上余起笙的臂彎,她的眼角彎下來,笑意明媚了許多,「你不是說有家私房菜館不錯嗎?我剛好加班餓了,我們這就走吧。」
宋書的突然親近讓余起笙意外地停頓了下,不過想了想他便瞭然。
「好,我們走吧。」
「秦總,那我們改日再——」
冷淡客套的話聲未落,突然被笑聲蓋了過去。
宋書和余起笙停住腳,余起笙回過頭去。秦樓扶著牆面笑起來,一邊笑一邊低聲咳嗽著,手始終按在腰腹位置沒有拿下——他笑得很厲害,不可自抑,空曠的樓道里只聽得到他笑到嘶啞的聲音。
在這樣的夜裡,這笑聽著格外恐怖。
余起笙不由地皺起眉,伸手想把宋書護在身後。
宋書沒有回頭。
背對著秦樓,她臉上的笑意和明媚早就像是洇了水的畫布褪洗掉了所有的墨彩。
她低垂著眼,左手在身前攥得很緊。
指尖慘白,指甲在掌心壓出滲血的血痕來。
「別管他,」她聽見自己的聲音空洞冰冷,「我們走吧。」
余起笙猶豫著轉回來,看了一眼宋書的表情,他點頭,「好。」
兩人踏進電梯。
余起笙作為Vio的長期合作律所夥伴,一直有這裡的訪客卡,他主動刷卡按下樓層。
梯門在他們面前緩緩閉合。
在只剩下隨後一道兩掌寬的寬度時,一隻骨節分明的手突然按上電梯。
時刻提防的宋書瞳孔一縮,慌忙按下身旁的開門鍵。
只有電梯內的余起笙看到了她這個動作。余起笙表情複雜地低頭看向宋書。
而梯門此時已經被秦樓掰開。
扶著梯門兩側的男人眼底布滿了血絲,看起來駭人可怖。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宋書,那深處藏著翻江倒海一般的哀切,「你真不是她?」字字嘶啞,從嗓子里擠出來。
在梯門開時,宋書已經調整過表情。此時她和方才離開前一樣笑得平靜而冷淡。「秦總,我不明白您在說什麼,更不明白您到底為什麼要這樣糾纏不放。」
「……」
秦樓死死地盯著宋書,瘦削麵龐上顴骨微微地顫動。那眼神猶如野獸,像是下一秒就要撲上來把人撕得粉碎。
余起笙終於還是忍不住,把宋書拉到自己身後——
「秦總,您到底想對我的未婚妻做什麼?」「我的」兩字被余起笙咬得格外重。
宋書的身影被遮蔽,秦樓的目光緩緩落到余起笙臉上,「你憑什麼說,她是你的未婚妻?」
余起笙氣極反笑,「我和秦情自小認識,兩家更是世交,青梅竹馬多年——我們的婚約更是兩家父母親自面談協定,我為什麼不能說她是我的未婚妻?」
「……父母?」
秦樓眼神一空,他怔怔地望向宋書。
宋書似乎不察他的情緒失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