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擁抱里的意味顯然不同於方才台下寧朗那紳士而疏離的祝賀。這個擁抱是熾熱的，不容掙扎也不留餘地的。
像是要將蘇荷身上屬於別人的氣息全部覆蓋抹掉，他們身周的空氣都足足靜滯了數秒。
遠處二樓的觀眾區尚無法看清或是感覺到什麼，但台上台下的明星嘉賓們中，有不少人忍不住對視，做起目光交流來了。
這個擁抱的感覺，似乎遠不只是簡單的頒獎者向獲獎者的祝賀那麼簡單——更何況這緊緊相擁的男女兩人里，其中一個還是圈裡那位以性冷淡和淡漠疏離而聞名的天神商驍。
從明星嘉賓區，望向台上的那些目光逐漸微妙起來。
蘇荷怔在這個擁抱里，大約過去了五秒，她才陡然回神。
「驍……」
女孩兒壓到最低的聲音帶上一絲不自察的顫意。
商驍眼底那些翻湧的墨色在這聲之後驀地一滯——明明已經決意，但原來只需要聽見她一聲，他就會不忍心。
須臾後，商驍垂眸，鬆開了手。
「恭喜。」
男人退開半步，讓出通往話筒的直線路線。他的聲音從容平靜，也依然低沉悅耳。
好像和平常沒什麼區別。
台下的明星嘉賓們目露疑惑，又開始混淆了：難道方才這個意味莫名的擁抱只是他們想多了？那位天神只是第一次來這樣的頒獎場合，對流程和分寸把握不夠熟悉？
疑惑之中，也有人心知肚明。
譬如第一排某個位置上眉頭皺起的祁樓，再譬如嘉賓區後排，笑得頗有點幸災樂禍意思的嚴奕。
台上，蘇荷無聲地吸了口氣。
不管內心多麼慌的一批，但頒獎禮還是得繼續。她強行調動著發木的腦袋轉起來，去回憶郭如給她準備的「有備無患」的獲獎台詞。
她本來以為是多此一舉，沒想到還真是有備無患了。
蘇荷走上前，停在話筒前。
「今天能夠站在這個地方，對我來說已經是莫大的榮耀，我沒想到我還能走上台來。這首先要感謝我的……」
感謝名單非常長。
蘇荷之前背的時候還有些沒耐心，但現在她發現了長的好處——儘管像是站在講台上的老師內心毫無波動地在念花名冊，但它不要思考，長到足夠讓她調整呼吸、平復心情。
於是，等蘇荷背完她的最後一個感謝名額時，她覺得自己的理智在被那個突如其來的擁抱震到九霄雲外後，終於歸位了。
她掃視的視線餘光里，瞥見了站在她斜後方的商驍。
「……」
蘇荷握著頒獎卡與獎盃的手微微停頓，然後她聽見自己開口。
「最後一個要感謝的是我的偶像，儘管他自己並不知道。但他的初心促進了我的前行，他的卓越激勵了我的上進，他的存在對我來說已經是最大的動力。」
「他是我的夢想，亦是我的無上榮光。」
話聲一出，台下死寂。
從官方客套到突然的真情實感，這急轉彎顯然把台下的大多數嘉賓「甩」出了車道。
不少目光真實而錯愕地看向蘇荷。
在這些複雜視線里，蘇荷也回過神來了——
她剛剛說了什麼？？
當著兩萬觀眾和無數圈內同行的面，向距離她不足一米的商驍「真情告白」了？？
蘇荷：「……」
她錯了。
她的理智並沒有歸位，更可能已經火葬了，骨灰都揚了。
所幸台下不愧是來參加電視劇盛典頒獎禮的同行，大家都非常有演技，起初的錯愕連兩三秒都沒僵持上，就有大片的鼓掌聲海浪一樣起伏。
那掌聲里，剛想鬆口氣的蘇荷聽見自己身後，傳來一聲極低而微啞的笑。
蘇荷：「……」
他聽懂了。
他還笑出來了。
蘇荷眼神徹底麻木，但偏偏還不能下台。
按照頒獎禮往屆慣例，每兩個獎項之間由於要宣讀頒獎嘉賓，都需要主持人上場，做個簡單的承上啟下——被承的這些「上」，往往多是無傷大雅的調侃。
這一屆顯然也不例外。
儘管兩位主持人顯然也被商驍和蘇荷方才那五秒的相擁給驚得不輕，但還是極好地保持了他們的職業素養。
兩人面帶微笑上台，前後停住。
女主持人笑著說：「今晚能夠請到驍神作為頒獎嘉賓，我想組委會一定是很努力了。」
男主持人接話：「沒錯，畢竟相信所有人都很清楚，驍神正忙於自己的全球巡迴演唱會，分身乏術。」
女主持人：「是啊，我都沒有完全想到今天第一位頒獎的會是驍神呢。不知道驍神是出於什麼原因，才在百忙之中抽空回國，參加這次頒獎禮的呢？」
女主持的問題中規中矩，標準答案也非常官方而簡單，此時拎起台下明星嘉賓區里的任何一位，相信都能張口就來對答如流。譬如「我對盛典頒獎禮慕名已久，這次恰巧受邀，自然要回國參加」如何如何……
然後，所有人都聽見商驍淡定地開口：
「為了一個人。」
「……？」
開口提問的女主持人都懵了。
男主持人連忙救場，以無傷大雅的玩笑口吻接話：「莫非就是驍神那位圈外的神秘女友？」
商驍：「嗯。」
默然片刻，他微垂了眸，淡淡一笑，「想看她一眼，所以順便來了。」
蘇荷身影一滯。
台上的主持人和台下除了嚴奕、祁樓之外的嘉賓和觀眾們自然只以為那句「順便」是與組委會的玩笑。
劇場中響起善意的笑聲。
他們里沒人注意，這善意的笑聲里，握著最佳女配角獎盃的女孩兒的臉頰越來越紅、烏黑水潤的眼瞳卻是越來越亮了。
只是蘇荷不願也不能讓別人看見自己的神情，便微微低下頭去。
這動作恰好落入男主持人的眼裡。
想起因為這位太過大牌的頒獎嘉賓而冷落了真正的獲獎者，他連忙將話題擴展到蘇荷身上。
「驍神與蘇荷應該不是第一次見面，兩位之前共同參與了長期的綜藝合作，對嗎？」
蘇荷回神點頭，拿最挑不出毛病的客套說辭。
「是。商前輩非常照顧後輩。」
男主持人一笑，目光轉落向商驍。
「那驍神在與蘇荷的合作中，如何評價蘇小姐這位後輩呢？」
男主持人問完的時候，心裡已經有標準答案模板了：XX是一位非常努力的後輩，對待工作的態度也十分認真敬業……
不等男主持人想到下一句，他看見對面商驍薄唇微動，乾淨冷淡的兩個字。
「很美。」
男主持人：「……？」
其餘所有人：「？？！！」
然後商驍的目光落到同樣獃滯住的女孩兒身上。
視線一掃，停在她雪白頸前戴著的寶石項鏈上。
商驍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笑。
「——這條項鏈。」
很美，這條項鏈。
把這前後兩句連接起來，嘉賓和觀眾們齊齊回神，長鬆了口氣——他們中好些人甚至都忘了自己提起這口氣的原因是什麼。
也或許是因為他們潛意識裡認為那個原因的可能性實在太低，而一旦成為事實也太過驚悚，所以他們根本不願去多加思考。
只當是一個誇讚項鏈的玩笑。
台上台下，唯獨蘇荷頰上嫣色再抹了薄薄一層——
怎麼還有自己誇自己送的項鏈好看的人呢？
*
蘇荷之後，其餘獎項也陸續有了歸屬。歷時一個多小時後，頒獎禮終於進行到了尾聲。
最後一個環節，是所有獲獎者與頒獎嘉賓的集體合影。
人數稍多了些，再加上站位不定，舞台上的場面難得有些輕微的嘈雜和混亂。
而作為最佳女配角的獲獎者和頒獎嘉賓，蘇荷和商驍理所應當需要站在一起。上了台，蘇荷強作淡定地挪到了商驍身旁。
隔了大概半米的「身旁」。
商驍微皺眉。
「過來。」
趁著這會兒排位置的嘈雜，沒人聽得到，蘇荷小聲嘀咕：「不能再近了，這樣我能不能活著見到明天的太陽都是個問題了。」
商驍：「那我過去？」
蘇荷：「……」
這會兒嘈雜所以聽不見聲音，但是畫面完全足夠被台前那些媒體和組委會的錄播鏡頭拍下來。
所以商驍如果真明晃晃地走到她身旁然後停住……
想像了一下那個可怕的後果，蘇荷心裡一哆嗦，只能妥協。
「我過去。」
秉持著好漢不吃眼前虧的基本原則，蘇荷抬腳往商驍那兒走去。
只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