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就跟她那樣說了?你告訴她你不在意?」商嫻的聲音幾乎要從話筒里跳出來。
「嗯。」商驍微皺眉,「有問題么。」
「這他媽能沒問題嗎??」
「商嫻。」
男人微沉了聲。
商嫻被這清冷聲線一懾,打小養成的本能讓她有些犯慫,只是很快商嫻就想起商驍的複述,怒火再次攻心。
「是,我知道你從小優秀慣了,碾壓同輩一騎絕塵,所有人只能看著你的背影望塵莫及……哥,你大概這輩子都沒嘗過什麼叫嫉妒什麼叫求不得吧?」
不等商驍回應,商嫻又連珠炮似的一通:
「你那麼聰明,只要稍加一點點心,聯姻這件事背後的真相你肯定猜得到——前幾天你來問我,我以為你已經對蘇荷有感情了,結果現在,你告訴我說你對蘇宴管別人叫姐夫都沒關係不在意?」
「我不想影響她。」
「這根本不是影響不影響的問題!」商嫻快要氣炸了,她深吸一口氣,努力沉下情緒,「好。那你現在就告訴我一個答案——你到底喜不喜歡蘇荷?」
「……」
商驍垂眸,回身。
幾分鐘前,女孩兒就是站在這裡。她望著他,那雙烏黑晶亮的眼瞳慢慢黯下,光都落不進去。
商驍眼神一沉,眉心無意識蹙起。
「我欠她。」
商嫻氣急敗壞:「喜歡你的女人數之不盡,那你每一個都欠?」
「我把她當妹妹。她從不一樣。」
「……」
商嫻咬牙。「是,她不一樣。她喜歡了你那麼多年,而你對感情、對性——你對音樂之外的任何東西都沒有需求——所以你索性就把自己送給她、拿自己來還她的喜歡?」
商驍不語,只皺眉更深。
商嫻所說就是他曾所想,但真待商嫻說出來,他卻又覺什麼不對——
分寸清算下,他分明看到了自己深埋的私心。
只是看不清。
在這沉默里,商嫻終於徹底冷聲。
「商驍,十年如一日,你還真是丁點未變。早知道蘇荷會喜歡上你,我當年一定讓她躲你遠遠的。」
商驍目光一動。
須臾後那雙墨眼裡的波瀾便重歸平靜,他淡淡道:「但你沒做到。」
「……好。你記住你今天的話,以後如果蘇荷不喜歡你了,那不管蘇荷和誰在一起,你千萬別在意、千萬沒關係。」
商驍垂眼。
「我說了,我不會影響她。」
商嫻氣極,反冷笑了聲。
「我信你啊。但感情是最不可控的東西,今天你把自己押進去,我就賭你總有一天會輸得徹徹底底。」
電話對面仍無回應,商嫻咬牙切齒——
「我期待你那時候的狼狽,哥。因為這是你欠她的。」
*
蘇荷剛過迴廊,便被家裡傭人攔住:「小姐,老太太讓您回來之後,直接去三樓茶室。」
「茶室?」蘇荷一怔,隨即輕「嘶」了聲,小心翼翼地探問:「愛喝茶的大boss回來了嗎?」
傭人有點哭笑不得,「是。您父親剛歸家。老太太催過一遍,您儘快過去吧?」
「不了不了,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有件事沒……」
蘇荷調頭就想往回走。
「小蘇荷,你要上哪兒去?」
「。」
蘇荷身影一頓。
幾秒後,她僵著笑轉回來,仰頭一看,樓梯上方正站著雍容淡定的蘇老太太。
蘇荷停了兩秒,笑容燦爛,原地轉了轉腰。
「哈,奶奶啊,那個,我就是坐久了,出來活動一下手腳。」
「你爸在茶室,你去那兒活動吧。」
「……」
蘇荷笑容一喪,蔫了。
「奶奶,您又不是不知道,我這兩年跟我爸簡直水火不容的,他現在看我哪哪兒都不順眼——讓我去茶室,那是我活動手腳還是他『活動手腳』啊……」
「少跟我耍貧嘴,去。」
「……哦。」
對著家裡權勢第一的老太太,蘇荷抗爭不過,只得蔫蔫地答應了。
進茶室前,蘇荷在門外徘徊了好長時間。直到茶室里專門侍候的傭人拉開門,驚望見她:「小姐?」
門內斟茶聲驀地一停。
蘇荷咬了咬牙,擠出個笑,「你出去吧,沒你的事。」
「哎。」
傭人擔心地回了下頭,直身離開。
蘇荷輕吸了口氣,收腹挺胸,踏進茶室。
不等她轉過門前屏風,先聽到了那個熟悉的聲音,伴著潺潺的洗茶水聲:
「誰讓你回來的?我有沒有說過,如果你執意要入圈,那就再也別讓我看見你一眼了。」
「……」
蘇荷抬頭。
蘇家這一處宅子的茶室內,茶海是粟棕色的古樸根雕。茶室內又專引了濾化過的山泉,順著茶海一側造型別緻的金蟾口中落下,本就絕佳的選木被水瑩潤,在光下釉上一層醇厚的質感。
而蘇荷的父親、也是蘇家這一輩的長子蘇毅民,此時就坐在那茶海後面。從蘇荷進了房間,他連頭也沒抬過,只打理著他面前的新茶。
無聲看了會兒蘇毅民行雲流水的沏茶過程,蘇荷撇了撇嘴。
奶奶早便和她說過。父親從小便脾氣躁動,生性頑劣,喝茶能修身養性,所以這習慣還是奶奶給父親一戒尺一戒尺地抽出來的。
後來,等有了蘇荷,蘇毅民就總拿出這架勢裝模樣地唬她。每次蘇荷惹火了蘇毅民,茶室也總是她的倒霉地。
譬如現在。
「離家三年,現在連僅有的一點禮數都忘乾淨了是不是?長輩問話,你一點反應都沒有嗎?」
蘇毅民話裡帶火,手裡功夫杯也重重地一擱。
蘇荷低著頭,嘀咕了句。
「是是,您說過。您的話我敢忘么?可這次是奶奶叫我回來的,又不是我自己要來。再說了,早知道您今天也來,那我一定退避三舍,恭恭敬敬地等您下山再回、免得污了您的眼啊。」
這輕飄飄一套話下來,蘇毅民更來了火。他站起身,惱怒地指向女兒。
「蘇荷!你是不是非要氣死我才舒服?!」
「……」
蘇荷輕咬了下唇瓣,眼神猶疑,沒再開口。
只是她的沉默在蘇毅民看來就是無聲的抗議,絲毫沒減輕他的惱怒。
「當初我說過,不許你進這個圈子,你聽沒聽過我的話,嗯?!離家出走、還瞞著我偷偷到邢天參加選拔,我看你就是翅膀硬了,覺得我管不了你了!」
蘇荷被戳了痛處,她仰起頭,「……是您禁足我在先的。那是我的人生、我的選擇,我只是去做我想做的事情。就算您是我父親,您也不該代替我安排我的人生。」
「你的人生?那你告訴我,你現在的人生是什麼,啊?去參加那些烏七八糟的酒局?去應付圈裡那些潛規則?還是跟那些亂七八糟的人天天上那些亂七八糟的熱搜、被無數人指名道姓地罵!?」
蘇荷一噎。
過了片刻,她才咬了咬牙,不甘心地低頭:「三年里我沒靠家裡半分,就是因為拒絕那些所以我到如今才好不容易能拿到正經拍戲的機會,其他只是意外。嘴長在別人身上,我沒法控制他們。而且就算說幾句又如何,您是邢天的老總,連圈子裡這種流言蜚語都不習慣——」
「砰!」
一聲炸響,把蘇荷唬在原地,餘下的話音也咽了回去。
她驚恐抬頭,只見到地上那個被蘇毅民摔得粉碎的功夫杯的殘骸。
「爸,你……」
蘇毅民臉上是從未有過的震怒,眼神里像是藏了什麼更悲痛的情緒。
「蘇荷。」他一字一句,又痛又恨地咬牙切齒,「你到底知不知道,什麼叫人言可畏,啊?!」
「我……」
「你以為你就是你自己,你有沒有替蘇家考慮過?!你小時候我縱容你,許你不參加那些你不喜歡的應酬和活動,而今你就這樣選擇你的人生?!」
「……」
蘇荷捏緊了手,指甲用力地往掌心裡扣。
她鬆開自己被咬得泛白的唇瓣,眼角微紅地抬起頭,聲線輕栗。
「爸,我的人生怎麼了?我只是為自己的選擇負責,我沒做錯什麼,為什麼就不能了?」
「怎麼了?你還問我怎麼了??為了選這樣的人生你拋下那麼多、你得到什麼了嗎?沒有!網上那些人怎麼罵的你你看到了嗎?你得到的只有這些!」
蘇毅民嘶聲咆哮:
「除此之外,你更丟盡了蘇家的臉!你根本就不配做我的女兒!!」
「……」
餘音在整個茶室內回蕩。
蘇荷唇瓣抿得用力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