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車驀地一剎。
蘇荷身形順著慣性向前一傾，差點咬著舌尖。
司機連忙開口，「抱歉，抱歉驍哥，王哥，前面那車突然急剎。」
「沒事。」王思言尷尬地從後視鏡看了一眼，就飛快地把視線擺正，神色也一副凜然嚴肅的模樣，「好好開車，專心點。」
「哎，王哥。」
「……」
后座里，蘇荷已經回過神，又是尷尬又是慶幸，掌心裡嚇得薄薄一層汗。
就差一點，她就真要被這人美色蠱惑把心底的實話和盤托出了——還是當著兩個外人的面。
蘇荷沒臉再去看商驍。
商驍卻似乎絲毫不覺。
車身重穩之後，他便側眸望向蘇荷，「你剛剛說，你要什麼？」
「……」蘇荷僵著笑，「我剛剛……說話了嗎？」
「嗯。」
「咳，我覺得我應該，沒說吧。」
「你說了你要。」
「啊，那個，我要，我要……」蘇荷的耳垂都紅起來了，急得滿心煎熬，才驀地靈機一動，眼瞳晶亮地抬頭，「——我是說我要什麼沒有？哪用哥、咳哥……哥你來補償。」
艱難到幾近噎著自己，蘇荷才終於把這段話完整地說出來。出口以後，她更心虛而不敢看商驍的反應。
車內安靜了很久很久。
在蘇荷幾乎忍不住想要抬頭去看時，她聽見身旁一聲極輕的嘆。
像是帶一點無奈的笑，又像是錯覺。
「好。我知道了。」
「……？」
等等。
蘇荷茫然。
——
好什麼？他又知道什麼了？？
「休息吧，路還長。」
蘇荷沒能抓住詢問的機會，交談便被商驍一句話提前終止了。
*
蘇家老太太晚年喜靜，厭倦喧囂，故而新蘇宅的落址便選在一座臨湖的半山腰上。
四野闃然，少人打擾，環境美得賞心悅目又幽靜——唯一的壞處就是交通極為不便。
司機是個開車的老手，單在JA也是七年工齡了，但順著這七拐八扭的盤山公路上山時還是開得慢悠悠的，生怕出了事故。
原本就漫長的旅途在最後一段更加煎熬。
蘇荷路上小憩過片刻，此時眼見目的地將達也睡不著了。
她拿出被自己調到靜音的手機，這才發現上面還有一通來自計安安的未接來電。
蘇荷猶豫了下，看向身旁。
「我打個電話，會打擾到你嗎？」
商驍轉回，「不會。有急事？」
「應該沒有，是我助理的電話，只有一通未接來電，不會是急事。」
「嗯。」
蘇荷撥出去的電話很快接通。
她稍側身，壓低聲音，「安安？」
「老闆！我覺得你要火了！」
「？」
蘇荷一噎，幾秒後莞爾失笑，「怎麼，你睡了個午覺做了個美夢？」
「哎呀不是不是，跟你說正經的！網上放出來那段劇組路透你看沒看到？」
「劇組路透？」
蘇荷面上笑意一薄。
《呈鳳》戲程剛過大半，尚未殺青，這時候被放出路透來的話，曝光太早又折損潛力，對劇組未必是件好事。
計安安顯然沒想那麼多，猶自興奮著：「是啊是啊，就是你和皇帝，啊不，是你和祁樓前幾天拍的那場樹下的對手戲——老闆你超常發揮的那一場！」
「。」
蘇荷心裡一虛。
她下意識地側了側身，往旁邊看去。
男人小臂撐著真皮座椅的扶手，白色的襯衫從袖口挽起，直至手肘，露出冷白流暢的手臂線條，更加如雕如琢的十指修長，在身前微扣。
他似乎有所察覺，微闔著的眼睫一掃，視線抬落。
蘇荷連忙收回目光。
「安安，你發個鏈接給我，我去看看。」
「好！老闆加油！」
蘇荷有點哭笑不得，不知道這一身雞血是誰給計安安打得。
不過等她順著計安安發來的鏈接進到那個她都沒見過的論壇後，蘇荷就有些懂了。
視頻看起來像是混進劇組的人偷|拍的，鏡頭還歪歪斜斜，所幸像素非常不錯，全程都很清晰。
而視頻里的那段戲，也確實就是蘇荷在經過和商驍試戲被完全帶進戲裡後，超水平發揮的那一場。
許是現場噪音太重，視頻被做了消音處理。點開之後，短短十幾秒內，全無聲音，只靠動態表演。
——
鏡頭中心，穿著古服的顧亭柔與凌霄站在樹下，相對而立。
兩人似乎生了爭執，女人壓抑隱忍，久久未語，直到細白頸子上淡色的血管都微微綳起時，似乎終於壓抑到了極致。
她驀地仰首說了什麼，泛紅的眼角里，情緒起伏一瞬全展，猶如無形的力直擊人心，眼神如訴如泣。
而幾乎是抬頭同時，一顆眼淚恰在最絕妙的時機，從她眼角划下。
無聲的，卻令人顫慄。
蘇荷思緒滯澀。
彼時因商驍而完全入戲，她知道自己超常發揮，但確實沒有想到自己這一場的表現力到了這樣的地步。
以至於連她如今脫身出來，自己回頭再以局外角度看，都有一種被震住的感覺。
蘇荷指尖輕動，向下一滑，去看後面的評論。
【卧槽！神仙顏值神仙演技，這是什麼劇！】
【真的神仙】
【就這麼一個鏡頭，還是沒聲音的，老子竟然差點看哭了？？】
【這個眼神戲搭配上這個哭戲簡直要殺人啊！三分鐘內我要這個女人全部的個人信息！】
【統一回覆樓上，這是《呈鳳》劇組路透，電視劇還未殺青。我主樓視頻里這個小姐姐叫蘇荷，以前基本沒作品。樓主我這次真挖到寶了。】
【啊我知道她，這兩天微博上鬧得有點熱度了的那個十八線吧？】
【沒殺青就放路透有點不道德了。好了正義衛士完，前面都讓開，讓我先舔舔小姐姐這場絕美的哭戲】
【卧槽……我之前還罵過她……對不起就沖這秒殺多數一線花旦的顏值和演技，蘇荷仙女請收下我的道歉和膝蓋】
【仙女+10086】
【和她對手戲的是祁樓吧？在一線流量里祁樓的演技算是業界良心了，這場卻被壓得簡直慘不忍睹啊】
【承認仙女演技，但別拉踩我們樓哥謝謝】
【……】
蘇荷不知道自己所在的論壇是粉圈內都很有名氣的，只知道自己刷新的速度都跟不上新評論出現的速度。
除了個別幾條酸不拉幾的留言以外，絕大多數樓層都在瘋狂吹這段視頻的演技。
蘇荷扶額，越看越是心情複雜。
直到車緩停住。
蘇荷一怔，抬眼看向窗外。
「到了？」
「嗯，下車吧。長輩們該等很久了。」
自動打開的車門前，剛要下車的蘇荷身影驀地一滯。
幾秒後，她僵著背影轉回頭。
「長輩……們？」
聲音哆嗦。
商驍眼底掠過一點極淡的笑色。
「除了奶奶，伯父和二伯一家人都在。」
蘇荷：「！？」
蘇荷幾乎是下意識就伸手抱住了安全帶，「你你你怎麼沒跟我說我爸也來了啊……」
「你沒問。」
「。」
「且若我說了，你還來么。」
「……」
那傻子才來。
不必等到也清楚答案，商驍唇角微微一翹，安撫地輕揉了下她長發。
「沒事，有我在。」
蘇荷被這記摸頭殺殺得一呆。
她回神，剛想由衷而感動地完整喊一聲「哥哥」，就見那人收手下車。
身後餘音帶笑：
「有我在，至少伯父不會下狠手。」
蘇荷：「……」
她天神這是被誰帶壞了！
蘇荷欲哭無淚地爬下車。
蘇家有管家出來迎接，商驍按禮上前。趁著前面兩人寒暄，蘇荷落後兩步，拿出手機，飛快地給計安安發了一條語音信息：
「這論壇流量驚人，我懷疑要鬧大。微博那邊你幫我盯一下，有什麼動靜第一時間提醒我。」
計安安回覆也飛快。
「老闆你……很忙嗎？」
從那六個點裡不難知道計安安又在腦補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了，蘇荷輕撇嘴角，無奈再發：
「確實很忙，但絕不是你想像得到的任何一種忙。今天下午到晚上不要再給我打電話，只能發消息——假如你不想再也見不到你敬愛的老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