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沒有!怎麼可能!」
蘇荷條件反射似的飛快否認,只是說完她發覺自己這急於撇清的態度太過刻意,顯得很嫌棄祁樓的樣子……
蘇荷回神,忙微笑補救。
「祁先生那邊早就說過不接吻戲了。而且這裡是女主顧亭素視角看到的我和凌霄的對手戲,完全可以遠距離借位處理。」
「嗯。」
商驍垂下眼,看不出什麼情緒變化。
蘇荷暗自鬆了口氣。
見對面祁樓那裡始終沒什麼動靜,她轉頭看過去,客套地玩笑道:「更重要的是,祁先生女友粉很多的,不能讓她們傷心,對吧?」
祁樓沉默兩秒,突然燦爛一笑。
「熒屏初吻總會保不住的,如果是和蘇小姐,我覺得不借位也可以。」
蘇荷:「……」
蘇荷:「????」
我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這是要搞死我啊朋友?
祁樓笑色淡下去。
女孩兒完全一副被嚇得要炸毛的模樣,卻不是因為他,而是……
「我家小孩兒不禁逗。」
聲音從蘇荷身旁傳來,熟悉的,低沉清冽。
蘇荷聽得一怔時,頭頂便被聲音主人安撫地輕揉了下——
「所以,祁先生慎言。」
「……!」
蘇荷剛扒回來一點的理智,瞬間被這一記溫柔耳語接摸頭殺吹到天邊兒,只差原地進入靈魂出竅狀態了。
祁樓神色陰晦。
「抱歉,商前輩,是我失言了。」
商驍目光一掃,落回還走神的蘇荷身上。
他微微勾唇,似笑而非。
再開口時嗓音壓得低且輕啞,如寒冬里一斛塵封經年的醇酒,冷淡、清冽又勾人:
「入圈三年,接過吻戲么。」
「……」
蘇荷心裡一哆嗦。
摸在頭頂的手,前一秒還是溫柔的安撫,這一秒已經像衙門門口威武莊嚴的石獅子了。
而蘇荷自己,感覺就像獅子爪底下按著的那顆球。
「球」很從心地乖巧搖頭:「沒、沒有。」
「石獅子」抬了爪,「嗯,別亂接戲,蘇伯父會生氣。」
「球」乖巧點頭。
祁樓終於看不下去了。
他把那點莫名躁鬱忍成了笑意,裝作隨意地問:「之前就想問了,蘇小姐和商前輩看起來很親近,難道是……戀人關係?」
蘇荷那根「護愛豆」的警鈴頓時被拉響,響得驚天動地。她想都沒想,斬釘截鐵地搖頭否認:
「當然不是!」
祁樓挑眉:「那是?」
蘇荷:「兄妹!我們兩家世交,等同親兄妹的那種。」
商驍:「。」
真是熟悉的說辭。
祁樓卻笑了。「原來商前輩該算是蘇小姐的長輩,難怪連吻戲的事情都要管教。」
蘇荷卻怔了下。
經祁樓這一句提醒,她才反應過來——商驍似乎還真是把他自己代入兄長位置,能做到這種程度,也算盡職盡責。
所以,這就夠了……不能再貪心了啊,蘇荷。
女孩兒垂眼笑笑。之前那些少女似的躁動轉瞬一空,心裡松飄飄的,沒個著落的點。
「祁先生,我準備得差不多了。我們去導演那兒試一遍吧。」
「好。我隨時可以。」
「……」
蘇荷回頭看向商驍。
「去吧。」商驍將黑色口罩戴回。「我先走了。」
蘇荷眼神一顫,最後萬般情緒都壓住了。她眼角微彎,笑意柔軟。
「那,驍神再見。」
「……」
商驍未言。
蘇荷跟上已經起身的祁樓,走嚮導演的休息處。
幾分鐘後。
「不行,這裡還是不對!」
導演指著蘇荷的劇本。
「比上午好些了,但不夠!思慕的感覺有了,但那種複雜的情感沒有表現出來!顧亭柔此時已經知道凌霄深愛的人是顧亭素、自己只是替代——那種失去所愛又另一種意義上得到所愛的複雜情緒,你要把它用眼神和表情表達出來!」
「……」
蘇荷緊蹙著眉,腦海里復盤剛剛對戲的場景。
祁樓無奈地看了導演一眼。
趁蘇荷聚精會神地揣摩劇本,祁樓微微傾身,「王導,您是不是太苛責蘇荷了——她進組以來的戲每一場都足夠碾壓女主。就算您惜才,不怕過猶不及么?」
導演板著臉,餘光瞄了一圈,確定蘇荷沒往這兒看才壓低聲音回:「你跟她對手戲你應該清楚,這個角她拿捏的很好——用這種角色出彩可不是個容易的事情!」
「是啊,那您還為難她?」
「就因為她能做到更好,我就更得要求她了啊——前面幾場都沒問題,就這一段,感覺上總差了那麼兩三分!」
「……您這麼看我幹嘛啊?」
「我在想是不是你小子對人家做了什麼壞事兒,才讓她跟你完全進不了感情戲?」
「……」
祁樓噎得不輕。過了半晌,回過神,他沒好氣地哼笑了聲。
「我倒是想。」
王導眉毛一豎:「想個屁!全組就這麼一個好苗子,你要是敢下黑手我就替你爸收拾你!」
祁樓:「……」
王導說完之後,還不放心地看了祁樓好幾眼,最後清了清嗓子拍板——
「你倆分開排!祁樓,別耽誤她。蘇荷,你自己找個人少的地方好好琢磨!」
蘇荷心不在焉地應下,一邊對著劇本揣度,一邊起身走向片場的儲物室。
前路的小場務低聲議論:
「好可憐。」
「是啊,王導真兇。」
「之前聽林菡說她風聞不好,可從片場看,演得好,比林菡也敬業多了。挨這麼多訓還不卑不亢的,一點脾氣都沒發。」
「就是。換了我遇上這麼吹毛求疵的,估計都被訓哭三百回了。」
「……」
蘇荷走近,兩人自動收聲。
蘇荷無意識抬起的視線在空中與兩人撞上。蘇家教養出身的禮節習性深入骨髓,她幾乎是無意識地沖兩人淡淡一笑,點頭。
兩個小場務怔了怔。
其中一個莫名紅了臉,抬一下手裡的外送防燙杯:「謝謝蘇小姐的咖啡。」
……咖啡?
蘇荷一愣。
只是等她回神,兩人已經禮貌地走開了。而蘇荷回頭,這才發現不知何時,劇組裡好像人手一隻咖啡杯。
聽意思……還是以她的名義送的?
難道是計安安?
蘇荷猶自不解,心裡嘀咕著走進儲物室。這裡白日是劇組最安靜的地方,蘇荷幾次卡了戲都是來這裡琢磨的。
她剛想關門,門外便壓上四根修長指節。
蘇荷一嚇,退了半步,驚惶抬眼。
視線里進了一張被黑帽黑口罩遮掩的面孔,還有漆黑的眼。
「……驍神?」蘇荷茫然看著男人進來,「你沒走嗎?」
「要走了。」
商驍關上門,聲音淡淡的。
「那你這是——」
「然後聽到有人要被訓哭了。」
「……」
蘇荷憋氣,臉頰泛起嫣色。
本來挨訓沒什麼的,但是如果被商驍看到,好像就有點丟人了。
她支支吾吾辯解:「沒,沒有哭。」
「還是那段戲?」
「嗯。」
「跟祁樓不熟悉的話,我陪你過一遍吧。」
「嗯……嗯??」
昏暗的光下,仍能看出女孩兒的眼睛睜得渾圓。
商驍眼底掠過極淡的笑意。
等蘇荷從驚愕里回神,她手裡的劇本已經到對面了。
儲物室沒有開燈,窗戶又是很窄一方,漏進來零星的光,白天也遮得視線昏暗。
那人的嗓音在黑暗裡盪開,冷冷淡淡,讓人想起梅香,在雪裡酵得深遠。
「場景是,顧亭柔倚在後花園的樹上?」
「唔?」蘇荷懵然。
「沒有樹,這面牆代替吧。」
「……??」
蘇荷沒反應過來,身前的空間已被驀地壓縮。
「——來了。」
俯壓下來,男人聲線低而清冽。
【你喜歡我?】
跨過碎裂的記憶和時間,凌霄與商驍的聲音撕碎,混合,交織,拉扯出恍惚的迴音。
綠油的青蔥撲面而來,年少時的陽光,第一次見的白襯衫,小巷裡一閃而逝的衣角,女孩兒凌亂的心跳、追逐的腳步,還有失落的眼……
【有多喜歡,才會欺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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