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蘇荷的小公寓里，郭如的心情是萬分複雜的。
做了蘇荷的經紀人三年，她認為自己對蘇荷知根知底——就是一個沒有背景的十八線，和圈裡多數廝混一生都毫無建樹的十八線一樣。
唯獨一點，蘇荷還有許多他們沒有的堅持，而這也是郭如最不喜歡這個藝人的地方。
在她看來，原則是這個圈子裡最不需要的東西，尤其對於這種小藝人來說，既然要堅持原則，那何必還要進到這個圈裡來？
……赤子之心？
那是這世界上屈指可數的天才們才配擁有的東西。
絕大多數人只有平庸的天賦。這樣的人徒守底線，只會被那些沒有底線的人先淘汰掉。
但今天，這份合約的到來讓郭如開始有些懷疑了。倒不是懷疑信念，而是懷疑對蘇荷的判斷……
蘇荷合上文件，抬頭。
郭如問：「看完了？」
「嗯。」
「那你要簽嗎？」追問出口時，郭如發現自己竟然有點緊張。
「……」
蘇荷猶豫了下。
郭如嘴角一抽。
——
她猶豫了！
面對這樣一份天上砸下來的餡餅，蘇荷她竟然真的在考慮不簽的可能性了！！
郭如差點氣厥過去。
如果是以前，她早就忍不住暴跳如雷，然而此時，在確定蘇荷有無背景的虛實之前，郭如實在不想妄動。
考慮過後，蘇荷點頭。
「我簽。」
「……！」
郭如長鬆了一口氣。
她一貫對蘇荷沒什麼好臉色，此時卻都忍不住露出笑容。
「用我的筆吧，給。」
親眼看著蘇荷簽名，郭如寶貝似的小心將合同收起來，才直起身。
「相信我，蘇荷，就算這個綜藝沒有讓你一飛衝天，但它也至少會成為你整段事業路的轉折點。」
「我明白。」
「好了，那我就回公司把合同寄回去了。」
郭如起身。
「你不用送，上午不是就要去劇組了？」
走出一步去，郭如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慢下腳步。
幾秒後，她轉回身。
「蘇荷，我有個問題想問你一下，當然，如果你不願意，可以不回答。」
蘇荷點頭，「您問。」
「這份合約，你清楚它為什麼會找上你嗎？」
「……」
蘇荷並不意外，只笑了笑。
「可能因為我運氣比較好。昨晚酒局，我恰巧認識了這位吳頌導演，又剛好發現他是我家一位遠房故交的朋友，所以……」
郭如點頭。
「原來是這樣，那你運氣確實很好。」
也看不出信了還是沒信，郭如說完，便轉身往外走了。
「郭姐慢走。」
蘇荷目送對方離開。
*
出了小公寓，郭如下樓。
走出幾步後她拿出手機，踟躕幾秒，郭如撥出一個號碼去。
電話一通，郭如面上笑容燦爛。
「吳導，沒打擾您吧？」
「當然沒有。郭經紀人，我拜託你的事情，已經有結果了嗎？」
「吳導您玩笑了。這是您給我手下藝人的機會，哪能稱得上拜託？——蘇荷已經在合同上簽字了，是我幸不辱命。」
「哈哈哈哈……好好，這件事的情分我記住了，郭經紀人以後有什麼需要，儘管找我開口。」
「吳導您言重了，這不是我該做的么。」
「我這邊還有事，那我們回聊。」
「當然，吳導您忙您的。」
「……」
通話結束。
郭如放下手機，對著屏幕上的通話記錄自言自語。
「這麼高興……難道蘇荷真是吳頌新養的金絲雀？」
郭如一邊嘀咕著，一邊走遠了。
另一邊。
JA娛樂地下停車場。
吳頌拍了拍身旁的助理，笑著推門下車，「走！」
助理眼睛一亮，「成了？」
「算是成一半了吧。」
「一半？」
「嗯，另一半得賭一賭。」吳頌神秘地笑了笑，「就賭我昨天猜到的，是不是真的。」
兩人走向電梯。
助理好奇地往前湊，「吳導，您昨晚到底碰上什麼事兒了啊？走之前您還說基本沒可能請得到驍神，怎麼才半天，都成功一半了？」
「這可是秘密，說不得。」
「……」
話間，兩人乘電梯上到JA娛樂的9樓。
剛出電梯，就被兩個虎背熊腰的安保人員攔住了。
「我找……」
「吳導！」
前面快步跑過來一道身影，上來先跟吳頌握了握手。
「嘿，怎麼還麻煩您親自過來了？」
看清來人是商驍的經紀人王思言，吳頌笑了。
「王哥，驍神這咖位，我當然得親自過來——親自過來還未必請得動呢，是吧？」
王思言目光一閃，沒接這茬。
吳頌那節目前景極佳，但商驍的脾性他深知，所以清楚希望基本為0，這會兒當然不會做什麼承諾。
他面上笑容燦爛。
「來，兩位裡面請。」
兩個虎背熊腰的安保這才退開，放吳頌和他助理走出來。
吳頌回頭看了一眼，玩笑道：「這陣仗，也就你們JA了，挺嚇人的啊。」
王思言苦笑：「驍哥在公司里的時候，有這陣仗我還怕出什麼岔子擋不住呢。」
「也對，畢竟天神，哈哈。」
王思言把人領進會議室。
「驍神，別來無恙？」
吳頌沖會議桌旁的男人促狹地笑。
商驍瞥他一眼，視線掃到王思言身上。
「你說有人拜訪，就是他？」
語調冷淡，也不掩嫌棄。
王思言尷尬。
「驍神，你這樣就太傷人了。」
吳頌拉開椅子坐下，笑眯眯地往前撐身。
「昨晚對那小姑娘，你可不是這麼不近人情的啊。」
……昨晚、還小姑娘？？
王思言聽到，表情頓時驚悚，看向商驍。
商驍不為所動。
他微垂眼，翻著面前文件，修長指節白皙漂亮，側顏也透著清雋的冷。
「有話直說。這是工作時間，我還有事。」
真是油鹽不進啊。
吳頌撇嘴，但又忍不住笑了。他從助理那兒接過合同，推到落座的王思言面前。
「我還是來邀請驍神——」
「綜藝免談。」
不等王思言伸手去拿，商驍眼也不抬，冷淡地扔了話。
王思言收回手，訕訕看向吳頌。
吳頌不怒反笑。
「未必啊，我覺得可以談一談。」
「……」
商驍有所察，手裡鋼筆一停。
「理由呢？」
吳頌撓了撓額角，「讓我想想……比如，有新人要進節目組，這個理由怎麼樣？」
商驍不語。
會議室里因此安靜下來。
感受到商驍和吳頌的目光如短兵交接，王思言在旁邊冒冷汗。
僵持半分鐘。
卻是商驍視線掃落，冷淡的笑從他唇間逸出。
「她簽了？」
「嗯。」吳頌笑笑，「合同應該已經在寄回來的路上了。」
「那還和我有什麼關係？」
「她是簽了，但我沒蓋章啊，驍神。」
「……」
吳頌笑了起來，像只老狐狸一樣。
「這份合約多值錢，你應該懂。這個機會對一個新人有多難得，你不明白的話，問王哥，王哥肯定明白。」
商驍似笑而非，眼神愈發清冷。
「所以呢。」
「很簡單——這個機會給不給她，選擇權在你手裡。」
吳頌終於和盤托出。
「答應你照顧，我自然會照顧。但這個綜藝我有多重視，你很清楚——我不會拿它冒險。所以就算要為她冒險，也得給我一個『保障』作為補償。」
「機會不只一個。」
「但對她來說，機會可沒那麼多。」吳頌笑著倚回靠背，「昨晚的事情，我看你難得動怒啊。可沒辦法，這圈子裡就是這樣——只要她一日不紅，這種事一日無休。」
「……」
「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這是規則。蝦米有龍護著，那自然好，可龍還有打瞌睡的時候呢。最穩妥莫過於捧蝦米做這圈裡的大魚。」
吳頌敲了敲桌上的合同，眯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