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那個要睡薄屹的?!」
商嫻:「……」
空氣里蔓延開一陣難以言喻的尷尬沉默。
三人大概是同時停滯幾秒後,最後還是調酒師在薄屹快要攜裹上刀子似的眼神里,訕訕地摸著後腦勺笑:
「不是,那啥,我口誤……」
調酒師抬手不輕不重地抽了自己嘴巴一下,然後心情複雜地上下打量了薄屹一遍。
似乎是十分擔心他是不是已經被商嫻吃干抹凈了的模樣。
商嫻看得忍俊不禁。
她手肘往吧台上輕輕一撐,淡聲笑:「放心吧,我是他老師。是個遵紀守法,保護未成年的好公民。」
調酒師:「……」
調酒師:「老師??!!」
薄屹承不住調酒師那萬般震驚的目光,不自在地撇開清俊的臉孔,輕咳了聲。
商嫻已經重新跟調酒師搭話。
「不過你們老闆很大膽啊,」她笑著把玩面前一隻小巧的玻璃杯,說話的時候懶洋洋地撩起眼皮,似笑非笑的,「做這種行當,連未成年也敢僱傭?」
「……」
調酒師慢慢從方才令自己震驚的消息里回過神,長嘆息一聲,深深地看了低著頭的薄屹一眼,才抽回視線。
「是啊。」
「我也覺得我們老闆真是太大膽了,什麼樣的炸彈都敢往回拎。」
「……」
薄屹不說話,眼觀鼻鼻觀心。
酒吧進了新客,就近便來了這裡,請調酒師幫調了一杯深水炸彈一杯瑪格麗特,便坐到不遠處去了。
而轉回來的調酒師似乎這才想起正職,走到商嫻面前。
「商……老師?」
商嫻輕笑,擺擺手,「你叫我商嫻就好。」
「那還是不敢的,」調酒師也笑,「那商小姐,你喝點什麼?」
商嫻思索兩秒,莞爾。
「兩杯冰紅茶吧。」
「……」
感覺身旁投來的目光,商嫻轉過去,勾唇一笑,
「這次,輪到我請你?」
「嗯。」
身後極光的變幻里,少年的笑容格外令人安心。
幾句閑聊間,冰紅茶很快見了底。
商嫻抬起腕錶看了一眼時間,又看向始終坐在自己身旁沒挪過窩的薄屹。
她垂眼一笑。
「所以你們老闆其實是請你來看場子的么?」
薄屹心虛。
但很快他便開口,「算是……工作日的每晚都是我負責關店。」
商嫻聞言微皺起眉。
「那你不是要回去很晚?」
「我不回去。」
少年眨了眨眼,笑容陽光燦爛,小虎牙都露了出來。
「我沒什麼地方可去,剛好就住在這裡。」
商嫻愣住了,「你家裡長輩……?」
「我跟他們鬧了點矛盾,之前和你提過。」
薄屹似乎不是很在乎了,他輕聳了聳肩,仍是望著商嫻笑。
「他們想讓我讀書,我不想念了,然後中考故意考砸,但還是被他們強制送來了職高。」
商嫻:「然後?」
「然後,」薄屹笑,「我爸就不管我了。」
商嫻:「那阿姨呢,她也不管你嗎?」
提到這個,薄屹的笑容停滯了一秒。只是很快就恢複如初。
「我很小的時候她就和我爸離婚獨自去國外了,之後我們沒有再聯繫過。」
商嫻無聲一嘆。
「所以,你家裡斷了你的經濟來源,你才來這裡打工的?」
「……」
薄屹眼神一晃,抿了一口冰紅茶,含混應了。
商嫻也並未起疑心。只在皺眉後,慢慢把這個讓氣氛有點沉的話題帶了過去。
夜色漸深。
酒吧里人也漸漸少了。
商嫻將面前的玻璃杯推到對面,從包里拿了一小疊紙幣,壓在杯下。
「我送你。」
少年起身,利落地下了高腳凳。
——這讓商嫻還需要藉助踩階的高腳凳,對於少年的身高來說,不過就是伸直了腿彎而已。
商嫻餘光瞥見,忍不住打趣。
「你今年才17,就長這麼高,再過兩年還不知道要怎麼樣呢。」
「會知道的。」
「嗯?」
商嫻起初沒懂,下意識地抬眸。直至迎上少年那雙像是藏了碎星的漆黑的眸子,她才心神一晃。
同時,她聽見薄屹輕聲低笑。
「我會讓你知道。」
「……」
商嫻輕咳了聲,抬腳快步往外走。
一進長廊她就忍不住趁薄屹還未跟上來,抬手在灼熱得好像要自燃的臉頰旁快速地扇了扇風。
——
了不得了。
這年頭的冰紅茶都能喝上頭了。
非工作日里,大概因為學生們全都休息回家了,職高後面的這條長街於是反而到了最為清冷的時候。
只有為數不多尚滯留在校還未離開的學生,會在這裡徜徉一晚上。
商嫻和薄屹出來時,夜已經深了,長街上人影便更加稀疏。
商嫻抬眸望了一眼路邊停著的自己的車,便在轉身對薄屹開口:「你不是還要負責關店嗎?腿上還有扭傷,回去吧。」
「本來就不重,現在已經好了。」
薄屹插著運動長褲的口袋,在有點涼了的夜風裡沖商嫻笑。
「我想看著你走。」
「……」
「等你走了我再回去。」
「……」
這樣絲毫不夾雜任何欲求,而只是毫不掩飾地表達少年那一腔純粹而虔誠的戀慕的話語,讓商嫻情不自禁便怔在原地。
像是有人拿歲久的木樁,在古老的青鐘上緩緩地敲響。
悠長而引人沉淪的餘音在她心臟腔室、在她四肢百骸、在她每一個毛孔里回蕩。
商嫻再回神時,不由瞳眸微栗。
果然還是被蘇荷那個烏鴉嘴給說中了。
面前這個少年從第一次見面就註定不是能讓她硬下心來的人,她到底沒辦法「渣」得徹底。
要麼泥足深陷。
要麼落荒而逃。
商嫻下意識地退了半步。
她剛想轉身,卻被面前突然開口的少年聲音拉住——
「這個月底的最後一天,就是我生日了。」
「……」
「那剛好是個周六的晚上,你能來嗎?」
「……」
商嫻踟躕。
但是對上那雙讓身後頭頂的星辰都有些黯然失色的眼眸,她一句託詞都說不出來。
沉默幾秒。少年似乎讀懂了她的猶豫,他眼神微暗下來,但笑容仍燦爛,小虎牙露在嘴角。
「就算你有事情來不了也沒關係。」
「那天晚上我會在酒吧里等你的,如果你來不了,也可以提前告訴我。」
「……嗯。」
商嫻心裡幽幽地嘆。
兩人道別。
商嫻上車,發動。
後視鏡里,那道身影就如他自己說的那樣,一直凝視著車尾。
直到再也看不見。
……
到酒店樓下的時候,商嫻接到一通電話。
來電顯示的名字讓她有點意外。
不是別人,正是讓她代課的范萌。
一接起電話,對面就響起個歡快的聲音來。
「嫻哥,我胡漢三就要回來啦!」
「……」
商嫻幾乎一懵。
大腦空白了幾秒,她才回神,一邊把鑰匙遞給酒店的泊車小弟,一邊表情發木地往大堂內走。
「怎麼這麼快?不是要我幫你代課一個月嗎?這才過去了……兩周吧?」
說完之後,商嫻心裡卻也微微震動。
本以為會十分漫長的一個月,竟然只因為某一個人的意外出現,就變得十分迅速——這已經過去的一半時間,像是從指縫裡嗖地一下就溜走了。
范萌在對面高興地說:「因為手術後恢複很好,刀口癒合特別快——完全超出預期。」
「難怪聽你聲音都底氣足了很多。」
「嗨呀這半個月辛苦我們大小姐了!讓您老人家紆尊降貴來給我們這小破地方代課——明天我就飛回c城了,到時候拿出我一個月的工資來,一定得感謝你的大恩大德!」
「……」
商嫻沉默兩秒,她語氣輕鬆地問:「所以,是不是從下個周開始我就可以解放了?」
「當然!」
范萌說完,就又小心翼翼地問:
「這幾天我都沒敢給你打電話,學校里那幫魔鬼學生,沒折騰到你吧?」
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