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時葯都不知道自己哪來那麼大的毅力——能讓她趕在班裡所有人之前,第一個爬到天台上面。

她上去的時候,天台上稀稀落落已經有不少學生在圍觀了。只不過所有人都離著那天台一角遠遠的,像是生怕被波及。

儘管事實上,這場架已經打到了尾聲。

——

身形高挑的男生單手將另一個人的胳膊擰了一圈壓在背後,另只手按著對方的腦袋,把人死死地抵在天台邊緣的矮牆上。粗糲的沙石和水泥牆面將被鉗制在下的宋明遠的臉硌得血跡斑斑。

而宋明遠面上的青紫以及紅腫的眼眶,就更昭示了方才那一架有多兇狠。

但即便是這樣,他依舊齜牙咧嘴地掙扎著——

「戚辰你給老子等著——你不就是護那個小——」

圍觀的眾人甚至沒來得及聽到後面的話音,就見站在那兒的男生驀地提腿,狠狠地踢在了宋明遠的腿彎上。

伴著「嗷」的一聲慘嚎,宋明遠聲音嘶啞得不像人樣,表情都扭曲了。

在旁觀的學生幾乎都忍不住皺眉別開眼的時候,戚辰對宋明遠的慘叫卻充耳未聞。

那張白皙清俊的面龐上,深褐色的瞳孔里,此時結著叫人骨寒的冰冷。

他整張面孔上全無表情,看宋明遠的眼神都不像是在一個人……而更像是在看什麼扭曲的沒有生命的東西。

他緩緩俯身,按在宋明遠頭上的手掌加力。

在對方的哀嚎聲里,戚辰面無表情,薄唇微動。好似完全沒有人性情緒的話語從他口中吐出——

「你再碰她一根頭髮,我會殺了你。」

男生那雙桃花眼的眼尾輕抽動了下,他顴骨收緊,再次重複:「再有下次……我一定會殺了你。」

「咯……」

恐懼第一次徹底瀰漫了宋明遠的眼睛。他張大了嘴巴,只是大半張臉都被按在水泥牆面上,他根本無法發聲。

對上那雙已經被紅血絲佔了大半的眼瞳,無法言喻的驚駭緊緊地攥住了宋明遠的心臟,他感覺到窒息、同時也前所未有地認識到——這個人絲毫沒有威脅他的意思、這個人在闡述一個自己都篤信並將貫徹的事實。

宋明遠無法無天地活過的生命里,從來沒有哪一刻覺得死這件事會離自己這麼近。

簡直像個天方夜譚的笑話。

可他現在不想笑,只想哭——他想活著下去。

就在天台上所有人都噤若寒蟬不敢插手的時候,樓梯口的方向驀地響起個驚愕的聲音——

「……戚辰!」

處於事件中心的男生動作驀然頓住,瞳孔輕縮了下。

僅剩的理智告訴他——他現在的情緒和狀態,絕對不適合被時葯看到。

然而卻已經來不及了。

時葯走過來的步伐遲疑地放慢了。

她目光猶豫地落在側背對著自己的戚辰前面——那個被同學避之唯恐不及的宋明遠,狼狽破落,滿臉青紫,甚至有血水順著他合不上的壓在水泥面上的嘴巴流下來。

時葯情不自禁地停住。

大概是這幾天她面前的戚辰太溫柔,竟都讓她忘了,這個人有多麼暴躁而近乎可怕的一面。

而此時這一面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展現在她面前——像是陽光照進了最黑暗的角落裡。

淋漓盡致、纖毫畢見。

在這樣的真實面前,時葯被嚇住,然後本能地退了一步。

這一步又恰巧被鬆開手側回身的戚辰看見。

兩人的目光撞在一處。戚辰看著女孩兒臉上來不及遮掩的驚慌和恐懼,心裡緊緊地一縮。

而終於得了自由的宋明遠幾乎是一瘸一拐地狼狽逃開——

「你就是個瘋子!精神病!」

說話的時候,跑遠的宋明遠甚至都沒敢再回頭。

戚辰從來對其他人的情緒和言語漠不關心,但此時此刻,那些字眼當著時葯的面,像是一座座千萬斤噸的山壓在了他的身上。

這具軀殼都像是已經在女孩兒澄澈的目光里分崩離析。

……你到底還是讓她害怕你了,戚辰。

你就是個和這世界都格格不入的異類,為什麼要靠近她呢。

他聽見心裡那個冰冷的聲音漠然地低語。

「……」

戚辰緩緩攥緊了拳。

直到半晌後,像是脫力一樣,他眼神和手臂都鬆了下去。那雙褐瞳像是沉寂進無邊的黑暗裡。

薄薄的唇線挑起,他自嘲一笑,卻又好像只是層假的面具,內裡面無表情。

——

「我早就說過,你該離我遠一點。」那聲音沙啞如鐵礪,帶著一點火舌似的惡意,「怎麼……現在後悔了?」

「……」

時葯呼吸一緊。

看著這樣笑著的戚辰,她突然就想起了之前家宴上那個讓她陌生的哥哥。幾乎已經成了本能而生的心疼的感覺,在她瞥見男生側轉回身時嘴角的血色時,突然被放到了最大。

「你流血了!」

時葯焦急地上前了兩步,她伸過去的手卻被男生上身輕一後仰,避開了。

那人長而微翹的眼睫細細密密地壓下來,漂亮的桃花眼都像是封了層薄冰。他嘲弄而冷然地看著她,「不怕我了?」

「……」時葯咬了咬唇,「對不起……你的傷要緊,我幫你擦一下可不可以?」說著話,女孩兒側過頭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包面巾紙。她猶豫了下,「或者你自己……」

戚辰眼神輕閃了下。

他垂在身側的右手僵了僵,但扛不住女孩兒那樣擔心憂慮的目光這樣緊緊地盯著,他還是抬起手要將紙巾接過去。

只是那修長的指節還沒碰到紙巾,就突然被女孩兒雙手攥住了。

女孩兒在他面前低下頭,翻來覆去地看他指背關節位置的破皮帶血的擦傷,聲音急的帶上了哭腔——

「這是……這是那個宋明遠打的嗎?」

戚辰沒說話,只低著視線,目光近乎貪饜地看著眼皮子底下的女孩兒。

他發現這真的很神奇。

她怎麼能只用一句話、一個動作,就讓他所有和不安、暴躁相關的情緒全數被愉悅代替?

在這樣的心情下,戚辰根本不想解釋自己手上的傷是打人而不是被打造成的。

他也確實沒解釋。

於是旁邊還沒散的圍觀學生只瞧見,幾分鐘前還猶如惡煞的新校草這會兒安安靜靜地靠到了天台的矮牆上,懶洋洋地垂著眼,看面前的女孩兒小心地替他擦拭手上的污痕和傷。

那雙一直沒有情緒的桃花眼裡,此時藏著點似笑非笑,眼尾都微翹起來。

心情愉悅得顯而易見。

和剛剛判若兩人。

眾人表情複雜——宋明遠說的沒錯,果然像個瘋子。

還是個護妹狂魔。

就看這時葯出現前後戚辰情緒上的巨大落差,宋明遠這頓揍挨得不冤啊……

沒戲可看,圍觀學生們感慨完也就散了。

直到校園裡上課鈴聲再次打響,專註給戚辰查傷的時葯才回過神。

此時天台上只剩了他們兩人。

從戚辰的角度看過去,女孩兒的動作明顯停頓了下,只不過沒等鈴聲響完,她又繼續了。

戚辰有點意外,「不怕遲到?」

「……怕。」

「那怎麼還不回去?」

「……」

這次時葯沒接話,過了兩秒她才抬起頭。

女孩兒的眼神很認真,「上課沒有你重要。但是,哥哥,你以後不能像今天一樣了。」

認真得像是在說「我只讓你任性這一次,下不為例」。

戚辰眼底抹上一點極淡的笑。

他側開臉。

「好。」

女孩兒於是滿意地收回視線。

解決完手上的傷,時葯仰起臉看了看戚辰。那薄唇上的血跡實在刺眼得很。

「哥哥,你自己擦一下吧。」時葯伸手在自己唇角比划了下,「這裡。」

戚辰沒猶豫,也不心虛,「手疼,擦不了。」

時葯:「……可你太高了。」

「嗯。」

戚辰「從善如流」,直接蹲下身。

時葯沒法兒,只能抽了張新紙巾,低下頭湊過去小心地給男生擦著唇角帶著點青紫的蹭傷。

她兀自做的認真,絲毫沒注意盯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都快實質化了一樣。

片刻後,時葯皺起眉,收回手仔細地打量了下。然後她鬆了口氣。

「差一點就破相了。」她說。

語氣裡帶著心疼和後怕。

時葯手放下去。

遮擋視線的紙巾沒了,她恰好看見男生修長脖頸上那顆喉結輕輕地滾了下。

……真神奇。

生物上說,男生的這個構造是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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