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大學篇 第六十九章 交鋒

三人一起上到咖啡館的二樓,找了個角落坐下來。

桌上的安靜持續了整整兩分鐘。

徐婉晴和寒時誰也不說話,各自沉默地像是面前沒有其他人。

丁玖玖搞不懂寒家的家庭氛圍,也不好在此時插話,只得陪著一起干坐。

終於,在第三次來送咖啡的侍者看向三人的目光都變得有點警惕之後,穿著一身女士西服的徐婉晴有了動作。

她伸手拿起自己面前的咖啡杯,遞到唇邊品了一口。

一舉一動都透著優雅端莊。

可惜這種端莊,在她本能地皺眉看了一眼杯里的咖啡後,有了些許裂痕。

丁玖玖鬆了口氣。

——

至少這輕皺了下的眉頭,讓她覺著面前來的是個有血有肉能講道理的人了。

而此時,同樣注意到徐婉晴這一神色變化,寒時輕嗤了聲。

「夫人,學校內的咖啡館裡只有廉價的速溶咖啡,難為您了。不過老頭子讓你來的時候,沒有跟你提起嗎?」

「你不需要對我冷嘲熱諷。」

聽著寒時的話,徐婉晴抹平了眉間的褶皺,視線抬起落了過去——

「事實上,我這次來,是我自己主動要求的。跟寒家沒有關係。」

丁玖玖始終擔心地望著寒時。

所以她也就注意到,在徐婉晴這番話說完的時候,寒時的眼底掠過一瞬明顯的怔忪。

——

顯然,對於徐婉晴的這個說法,完全是在他意料之外的。

只不過很快,那點怔忪便在寒時的眼底消散乾淨。

他輕嗤了聲。

「難怪。……我之前還在說,讓夫人您來勸我『回頭』,老頭子是不是已經老糊塗了。」

「……」

聽寒時一口一個「老頭子」地說,丁玖玖不由地看向徐婉晴。

但令她奇怪的是,徐婉晴不知道是不是端莊成習慣,從神態來看,似乎對於寒時的這種不甚尊敬的稱謂,沒有任何不滿的意思。

……就好像,她對於那位在法律關係上的「公公」,也沒有任何好感一樣。

丁玖玖沒敢再往下想。

而此時,徐婉晴恰好也開口了。

「雖然我不是按他的要求來,但有幾句話,他還是讓我捎給你。」

「……」

寒時抬眼,眸色微涼地望著徐婉晴。

徐婉晴仍舊神色不波,緩聲開口。

「他讓我代他問你,玩夠了沒有?」

寒時沒回答,只神色愈發冷了兩分。

徐婉晴繼續道:「不管有沒有,已經放縱你太久的時間了——在外面再貪玩恣肆都沒關係,但是到了要回家的時候,就該乖乖聽話……把一切帶不進家門的東西,全都清洗掉,留在外面就好。」

最後一句話落下,丁玖玖眼神微動,面色卻沒有太多變化。

倒是坐在徐婉晴對面的寒時,臉色已經徹底沉冷下去。

「……『帶不進家門的東西』?」他單手壓著桌面向前傾身,嘴角輕勾起來,眼神卻冷得駭人——

「什麼是『帶不進家門的東西』?……是說被外人當做寒家的獨苗、看起來身世無價而事實上不過是個骯髒的私生子的我——還是當初生我的那個母親?」

「……!」

徐婉晴臉色陡然一變。

這也是在她進到咖啡館之後,丁玖玖第一次在她臉上看到這樣明顯外露的情緒。

但丁玖玖此時已經顧不上這些了。

她擔心地望著男生,低聲輕喚了句。

「寒時。」

「……」

那雙被憤怒完全侵佔的眸子橫過目光來。

在觸及女孩兒的面孔時,寒時的眼神才慢慢柔軟下來。

理智也重新歸攏。

靜默半晌,他嗤笑一聲,眼帘撩起來,徐徐看向坐在對面的徐婉晴。

「何必這麼緊張呢,夫人?」

徐婉晴神色慢慢緩和,但表情仍有些綳著。

「你不是個孩子了,寒時,記得注意自己的措辭——尤其是在這樣的公眾場合。」

寒時冷笑著轉開眼。

「您是把我當下屬教育?」

徐婉晴:「不管你怎麼掙扎,你是寒家將來唯一的繼承人——這一點不可能發生任何變化。」

徐婉晴若有深意地看了寒時一眼。

「既然已經進到了成人的戰場上,你甚至都把刀鋒豎起來向上面示出了——那就別讓自己幼稚得像個強撐面子的衝動幼童。」

寒時眼神動了動。

須臾後,他輕笑了聲,搖頭。

「您作為寒家主母,教育起晚輩來不遺餘力盡職盡責……真是讓人敬佩啊,夫人。」

「……」徐婉晴看著他。

寒時:「說到底,您也不過是為了兩家的利益,才隱忍我這個私生子這麼多年,直到現在……老頭子是什麼樣的人,我很清楚,您在寒家吃了那麼多委屈,難道就不想在我身上報復回來?」

徐婉晴壓下視線。

「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您真聽不明白?」

寒時向前俯身,眸光凌厲起來。

「這是多好的一個機會——老頭子這麼多年,時時刻刻不防備你,生怕你這受了天大委屈的寒家媳婦,將來在他百年之後弄死我,然後侵吞寒家的資產——不然,他何必這麼急著讓我回去開始著手公司?」

寒時這話一出,不止徐婉晴表情變了。

連旁邊一直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丁玖玖都臉色刷地一白,不可置信地看向寒時。

寒時收到徐婉晴刀刃一樣的目光,笑著仰回身——

「啊,我說的可能有點過了。夫人您菩薩心腸,大概還是會給我留一條命的。至於送到哪個小島子上去孤獨終老,一輩子別想回來——那都是人之常情的事情,對吧?」

徐婉晴目光閃爍地看著寒時,須臾後,她才慢慢冷下神色。

「原來,你一直是這樣防備我的,寒時。」

寒時輕一聳肩,對這話不置可否。

他面上笑得輕鬆愉悅,眼底情緒卻像是沉澱的墨色。

「……但是夫人,我能想到的、你能想到的,老頭子姦猾似鬼,他怎麼可能想不到?——你猜,他留了多少道後手,等著就算有一天自己上去享福了,也能治著你動不了我?」

徐婉晴額角一跳。

「你想說什麼?」

寒時手肘撐著沙發柔軟的扶手,白凈的手掌一攤。

「我只是給您看最便捷的一條路——如今這寒家是我自己不要了,後路也是我自己來斬斷的。您只需要稍稍推波助瀾,然後袖手旁觀,就能坐收漁翁之利——這樣,我們雙方既輕鬆又愉快,難道不好么?」

寒時的話說得已經足夠直白了,徐婉晴沉默了幾秒才低垂著眼說:「說到底,你還是想說服我站在你這邊。但你的勝算太少了,寒時——我是個生意人,不是慈善家,我不做必輸的買賣。」

寒時低笑了聲。

「您錯了,夫人。我沒有讓您站在我這邊,您站的永遠是您自己那邊。而我只是指給您看——這條路,就是您最平坦的一條路;而我的勝算,就是您最大的勝算。」

「……」

徐婉晴沉默下來。

圓桌旁安靜了不知有多久,才重新響起女人平靜的話聲。

——

「好。」

「……」寒時目光微動,抬眼望過去。

「我承認,你說動我了,寒時。希望你的能力,像你的口才這樣優秀。」

徐婉晴站起身,剛準備轉身離開,便又停住。

她側眸望向從始至終沒有過交流的女孩兒。

「你叫……丁玖玖,是嗎?」

丁玖玖一怔,隨即點頭,同時也出於禮貌地站起身。

徐婉晴仍是那副模樣,妝容精緻的五官間看不出什麼情緒。

「我看過你的個人資料,是個很不錯的小姑娘。讓你許給寒家的小流氓……」

徐婉晴說著,冷淡地瞥了寒時一眼,不緊不慢地撂下三個字——

「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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