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擔憂

長久的黑暗裡,唐染的意識一點點掙扎著從混沌中醒來。

最先傳入神經中樞的,是隨著麻|醉|藥效漸漸褪去而從眼部傳回來的程度不重的微微痛澀感;緊隨其後,恢複的嗅覺帶回空氣里淡淡的消毒水味道的感知;最後,是模糊飄忽的交談聲,從分辨不出遠近的地方傳回來:

「手術階段很成功,沒有出現任何突髮狀況或者問題,放心吧……」

「角膜移植手術是不存在完全康復的說法的。就算後期恢複得再好,也要隨時注意眼部的問題,長期定期地進行複診,避免病症得不到及時治療……」

「排斥反應因人而異,初期恢複階段我會根據她的恢複狀況給她開一些抗排斥藥物……角膜移植是異體移植里成功率最高的一項,所以你們也不要過度擔心,只要定期複查就好……」

那些聲音時高時低,時遠時近。儘管唐染還想去聽,但麻|醉|葯的效力顯然並未完全褪去,她的意識很快再次陷入黑暗裡。

這樣反覆了兩三次,唐染的意識終於在某個她不能確定的時刻徹底清醒。

病房裡的另一側,似乎有壓得很低的交談聲。

眼前仍是黑暗,但又好像透著一絲微光——光對她來說太過陌生和久違,讓唐染無法確定那到底是真的還是只是自己的錯覺和幻想而已。

於是她下意識地抬起右手,摸向自己的眼睛。

「……染染!」

靜寂的病房裡,一聲發啞的低呼被兩三聲急促的腳步聲壓過。

一秒後,唐染的手腕已經被人一把攥住。握著她的指節修長溫潤,帶著她所熟悉的溫度。

唐染張了張褪去血色的唇,有點發澀地出聲:「駱……駱?」

「是我。」

駱湛長松下一口氣,把女孩的手壓回病床,掩進被子下面。然後他才抬頭。

「家院長說了,手術後還需要兩三天的雙眼包紮緩和治療,這期間不管有什麼感覺都不要自己碰,好嗎?」

過了兩秒,唐染才開口,聲音透著點很輕的虛弱:「好。」

「你……」

駱湛似乎還想低聲問什麼,只是他的起聲太輕,被病房另一側隔著幾米的男生嗓門壓了過去。

「唐染妹妹,你感覺怎麼樣,還好吧?沒有哪裡不舒服吧?」

唐染呆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她輕聲問:「是店長來了嗎?」

駱湛嗯了一聲。

譚雲昶的聲音走到床邊:「我一大早就趕過來了,還想我們唐染妹妹睜開眼第一眼看見的人里能有我呢——到了才知道還得再等兩天,可給我急壞了,真的!」

「……怎麼哪都有你,你急個屁。」駱湛冷淡地懟了他一句。

譚雲昶氣呼呼的:「就准你急,我們還不能著急了是吧?那再怎麼說,唐染妹妹也是跟我親妹妹似的朋友呢!」

「占誰便宜?」

「嘿,我怎麼就算占便——」譚雲昶對上駱湛涼颼颼的目光,腦袋裡某根弦啪地一下繃緊了。

一兩秒後,反應過來「如果唐染算他妹那眼前這位就是自家准妹夫」的問題後,譚雲昶訕訕笑起來:「哎,對不住,對不住啊祖宗,我真沒有占你便宜的意思。」

左右不是在和小姑娘說話,床上的小姑娘現在又還看不見,駱湛實在懶得應付,敷衍地嗯了聲,算作回應。然後他便拎過病床邊的椅子,坐下去了。

到駱湛仰靠到椅背上時,他的手還紋絲不動地控制著力度,隔著被子半握著女孩的手腕。

譚雲昶自然也看見了,他情不自禁地笑起來:「唐妹妹,你剛剛還沒能看見真是太遺憾了。」

病床上的唐染慢吞吞地應了聲:「遺憾?」

「對啊。你醒之前我和駱湛正聊事情呢,屋子裡什麼動靜都沒有,結果他話說到一半,突然起身就竄過來了!」

唐染微怔。

譚雲昶誇張地抬高聲量,一副驚魂甫定的語氣:「好傢夥,那七八米的距離他兩步就衝到病床旁邊——我還以為出什麼大事了,嚇我一跳!結果。」

譚雲昶話尾的語氣變得戲謔,他扭頭看向半垂著眼懶在椅子里的青年,抬手拍了拍那人肩膀:「敢情是跟我說話的時候,還一直盯著我們唐妹妹看呢吧?」

駱湛一隻手搭在病床邊握著被子下女孩的手,另一隻手撐著顴骨,眼皮懶洋洋地耷拉著。

聽見譚雲昶這句話,他支了支眼皮:「嗯,一直盯著,不行么。」

譚雲昶嘖嘖有聲:「趁著我男神去找醫生了解後續,你就這麼肆無忌憚地挖人牆角,這不太好吧?」

駱湛微皺起眉:「滾蛋。」

沉默幾秒,他握在女孩手腕上的指節收緊了一點,淡淡地哼:「就算是,也是我的牆角。」

「好好好,」譚雲昶好氣又好笑,「你的,你的。」

這再熟悉不過的相處模式讓唐染忍不住翹起唇跟著笑起來,也慢慢從手術初醒後那種不安的狀態里放鬆下來。

她想到什麼,開口問:「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譚雲昶沒跟上,駱湛回答:「你是昨晚的手術,現在已經臨近中午了。」

唐染驚訝:「我睡了這麼久嗎?」

「有麻|醉|葯的效果,是正常的。」駱湛說。

唐染這才安心。

譚雲昶站在床邊,此時見縫插針地跟話:「唐妹妹,你睡得確實挺久的,駱湛就不一樣了。我聽護士說,從你昨天手術結束出來以後他就開始守著,到現在還沒合過眼——嗷——!」

話聲以慘叫收尾。

駱湛耷拉著眼皮,收回踩到譚雲昶腳背上的左腳:「不說話沒人拿你當啞巴。」

譚雲昶抱著腳跳到一旁,含淚控訴:「我這是替你說話,你這人怎麼好壞不分呢你!」

駱湛輕嗤一聲,沒搭理他。

在已經露出不安和擔憂表情的唐染開口前,駱湛先轉回來,說話:「別聽他誇張,我昨晚在病房裡休息過了。」

譚雲昶恨恨地拆台:「這病房裡連個能躺人的沙發都沒有,你學小龍女吊了根繩兒在空中睡得啊?」

「……」

駱湛懶懶散散地轉過臉,沒表情地望著譚雲昶。

迫於這眼神威脅,譚雲昶梗了幾秒脖子,還是老老實實閉上嘴扭開臉了。

唐染擔憂地說:「駱駱,你別這樣熬,會生病的。我已經沒事了,等——」

「你才剛出手術室多久,就操心起我了?」駱湛無奈地打斷唐染的話,「我會照顧自己,而且現在最重要的是你。如果有什麼地方感覺不舒服,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我或者醫生護士,知道了嗎?」

唐染還想說什麼,只是駱湛這次對她說話的語氣是少有地堅決,實在沒什麼反抗餘地。

唐染只能點點頭:「好。」

三人又閑話幾句後,病房的推拉門被拉開了,同樣沒怎麼休息的藍景謙面色疲憊地走進病房。

看見病床邊的駱湛和譚雲昶,藍景謙猛地頓住步伐。

僵了幾秒,他才壓低聲音問:「小染她……醒了?」

駱湛沉默兩秒,起身:「嗯,醒來有十分鐘了。」

藍景謙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話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駱湛瞥了身旁的譚雲昶一眼,然後他俯身到病床前,對床上的唐染說:「我先離開一會兒——去送譚雲昶下樓,順便叫護士來給你換藥。」

唐染不安地攥了攥手指下的床單,過去兩三秒,她輕點頭:「好。」

駱湛得了女孩的首肯,這才起身,繞過病床往門口走。譚雲昶會意地跟了上來。

駱湛走到門前,在與藍景謙擦肩時停了一步,聲音壓得低低啞啞的,幾乎難以分辨:「拆線手術以前,她還是要盡量避免大的情緒波動。」

藍景謙堪堪回神,苦澀地笑了下:「我知道。」

「……」

駱湛提醒過,回頭不舍地看了病床一眼,然後才直身離開。

五分鐘後,醫院一樓的大廳內。

「什麼?」譚雲昶驚得聲音都拔高了一個八度,「你真要去?你沒發燒吧祖宗??」

駱湛倚在大理石牆面前,眉頭皺著。超過36小時不眠不休所積壓的疲倦感,在女孩醒來而他松下緊繃的弦後迅速把他吞沒,整個人都陷入有些昏沉的狀態。

聽到譚雲昶的話後,駱湛停了幾秒,啞著嗓音開口:「一年前就定下的大賽項目,我又是負責人,難道要在臨近比賽的時候突然宣布缺席退賽?」

「不是,這松客杯又不是什麼多了不得的大比賽,祖宗你那能掛滿實驗室一整面牆的獎盃獎狀獎牌還少嗎?怎麼也不缺這一項吧?」

駱湛皺著眉:「這不是我一個人的比賽。在這種時候缺席,項目組裡其他人怎麼辦?」

「那,那大家都能理解的嘛。」

「……」

譚雲昶湊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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