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關安靜十幾秒,藍景謙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明天,就——?」
「是他的朋友說他在周末會比較空閑些。」小姑娘臉蛋紅撲撲的,語氣卻認真得像在做什麼學術報告,「今天跟叔叔出去的時候,我有努力適應在陌生環境里讓自己不那麼害怕——明天出去以後的表現,一定會比以前好的!」
「……」
被小姑娘當做了試驗品,還是試驗著怎麼和一個很可能對小姑娘心懷不軌的渾小子更好地相處……
老父親的心都要碎了。
唐染毫無所察。
她等了一會兒,沒聽見「司機叔叔」的回答,主動開口:「叔叔,我先去把大衣外套放回房間,你先坐吧。」
「好。」藍景謙強定心神,「需要幫忙嗎?」
「不用的,謝謝叔叔。」
「……」
唐染說完,轉身朝卧室的方向走去。
回房間後,她剛換好家居服,放在大衣外套的手機就響起來。
「喂,來電話了。」藏在大衣櫃里的ai助手聲音懶散又冷淡。
想起聲音主人,唐染呆了兩秒,忍不住翹起嘴角:「駱駱,是誰的電話?」
「來自通訊錄,備註『店長』。」
「嗯,接通。」
唐染把手機從大衣口袋裡摸索著拿出來,放到耳邊。
對面正響起譚雲昶壓得低低的聲音:「對不起啊小染,今晚我們可能沒辦法送機器人過去了。」
「啊。」唐染怔了兩秒,有點擔心地問,「是駱駱出什麼事情了嗎?」
「……」
譚雲昶一時沒反應過來這個「駱駱」是哪個「駱駱」。
他扒著實驗室裡間的門縫看了兩秒,確定沙發上躺著的那一團陰影沒什麼動靜後,譚雲昶才落回腳,「那什麼,他身體不太舒服。」
唐染茫然:「駱駱……身體不舒服?是又出bug了嗎?」
譚雲昶反應過來:「咳,不是,不是機器人,是——哦,是林千華。我們實驗室就他一個有裝載車駕駛執照的,其他人沒法開車,所以今晚就沒辦法送機器人過去了。」
唐染恍然:「這樣啊。那他還好嗎?」
「沒死。」
「……?」
譚雲昶嫌棄地哼哼了聲,從裡間門口走出來,一邊走一邊搖頭嘟囔。
「真當自己是什麼金剛不壞呢。昨晚上通宵一夜沒睡,今早估計眯了兩個小時不到就又起來了,還折騰了一天的演算法優化。我看他這會兒不算睡覺,得算是昏迷。」
唐染聽得呆了好幾秒:「林千華……」說到一半覺著不禮貌,她又連忙補上,「林千華哥哥他,這麼用功嗎?」
「……」
譚雲昶心虛地看了眼自己剛路過的電腦桌——坐在後面的林千華隱約聽見自己的名字,正茫然地抬頭看他。
「咳,還行吧,他也不是每天都這麼拚命,」譚雲昶腳下一轉,「他就是最近感情上比較坎坷,一邊哄女孩開心一邊忙實驗室,分身乏術;再加上這兩天剛好因為那小姑娘又猛喝了一缸醋……」
唐染聽得心生同情:「那還是讓他好好休息吧。這兩天不送駱駱過來也沒關係的。」
譚雲昶:「嗯,我會轉達的。唐染妹妹你也早點休息吧,明早駱湛會去接你的。」
「好,店長再見。」
唐染掛斷電話,走出房間。
進客廳里時,她聽見自己的新司機疑惑地問:「小染,你房間里有其他人嗎?」
「嗯?沒有啊。」
「我剛剛好像聽見了另一個聲音?」
唐染想了兩秒:「啊,應該是我的智能語音助手。」
藍景謙一頓,點頭:「這樣嗎。」
那會覺得那個隱約的聲音有點熟悉……應該只是他的錯覺吧。
「對了,叔叔。」唐染遺憾地說,「今天沒辦法給你介紹我的機器人了——送它來的人今晚有事,不能過來了。」
藍景謙目光微動。
須臾後,他垂眸,溫和地笑:「沒關係,那就改天——像你說的那樣智能化程度的機器人我還是第一次聽說,一定,不會錯過的。」
「……」
唐染茫然地朝黑暗裡仰了仰臉。
一直溫溫和和的司機叔叔在說剛剛這句話的時候,好像突然變得有點凌厲起來了。
藍景謙很快藏住眼底微冷的鋒芒,轉而笑著彎腰,摸了摸女孩的頭頂。
「那你休息吧,小染。叔叔不打擾你了。」
「叔叔再見。」
「嗯,再見。」
藍景謙戀戀不捨地垂下手,轉身離開了偏宅。
駱湛這一覺睡得確實更像昏迷。
醒來的時候只看得見整個房間都混混沌沌的,不見光線。他揉了揉發酸的肩頸,慢慢起身,筆直褲線裹著的長腿踩到地面。
彎著腰揉了兩秒太陽穴,黑暗裡青年的眼皮突然跳了下。
他手腕落到眼前。
腕錶自動感應,在黑暗裡亮起來。錶盤上的時間顯示20:42。
「……嘖。」一聲煩躁微惱的低聲後,沙發上的青年驀地起身,他隨手拎起沙發靠背上搭著的大衣外套,邁著長腿大步往外走。
裡間到外間的房門被猛地拉開。
還在外面的幾個人嚇了一跳,紛紛停下手裡的事情抬頭看過來。
「……湛哥?」
駱湛皺著眉,眼底壓抑著陰沉的煩躁:「林千華和譚雲昶呢?」
「他們剛剛出去——」
「哎,祖宗,你醒了啊?」實驗室的外門恰巧在此刻打開,林千華和譚雲昶拎著兩包東西走進來。
駱湛皺眉走過去:「下樓再說。」
「哎哎哎,下什麼樓啊!」譚雲昶連忙一把把從自己身旁就要過去的駱湛攔住,「我跟唐妹妹那邊說了,今晚千華身體不舒服,我們不過去了。」
「……」
駱湛身影一止。
幾秒後他回過眸,擰眉。
不等他開口,譚雲昶攔人的手轉抬起來,拍了拍駱湛的肩。他嘆了口氣:「祖宗,咱就是還要命的債,也沒有你這個不要命的還法的啊。」
駱湛:「我怎麼了。」
「您自己瞧瞧,眼瞼下都淡青色的了,還問我怎麼呢?」譚雲昶無奈,「雖然說長得帥,黑眼圈也跟化了妝似的頹廢美——但命總歸還是要惜的吧?」
林千華在一旁拚命點頭。
駱湛插著褲袋站了兩秒,無奈地掀了掀眼皮:「已經跟她說不去了?」
「說了。電話都打完幾個小時了,木已成舟。」譚雲昶一攤手。
駱湛低下頭,不爽地輕嘖了聲。他轉身走到外間的沙發旁,把自己扔了進去,闔上眼。
譚雲昶和林千華無奈地對視了眼。
譚雲昶主動走過去,拉過一隻椅子。橫跨上去,他墊著椅背勸:「祖宗,你覺不覺得,自己最近這段時間有點……太拚命了?」
沙發上的青年懶闔著眼,一聲不吭。
譚雲昶也不介意,繼續說:「以前偶爾忙起哪個課題,確實見過你全力以赴。但也沒哪一次像你最近這樣,快到廢寢忘食命都不要的地步了。」
駱湛仍不說話。
譚雲昶無奈地拍了拍椅背,嘆氣:「人唐染妹妹挺好一小姑娘,怎麼到你這兒,跟給你下了蠱似的?」
「……滾蛋。」
駱湛終於有了反應。
他眼皮掀開,情緒帶著明顯睡眠不足的睏倦煩躁:「我自己選的,和她有什麼關係。」
譚雲昶好氣又好笑:「玩笑都不讓開一句了,還跟她沒關係呢?」
「……」
駱湛抬手,接過林千華遞來的功能飲料。喝了兩口,他耷拉下眼,往後靠到沙發上。
單手提著瓶子,晃了幾秒,駱湛聲音低淡地開口:「你之前有句話說對了。」
譚雲昶:「?」
駱湛抬了眼,眸子黑漆如墨,嘴角不知道什麼時候懶倦地勾起來,似笑非笑:「我還的本來就是要命的債。」
譚雲昶一僵。
等回過神,譚雲昶低頭嘆氣:「祖宗,你的負罪感是不是太重了點?」
「重?」駱湛靠在沙發上,聞言輕嗤著低了眼,「你不是當事人,你不懂。在她的眼睛治好以前,我永遠是罪人。」
譚雲昶無奈:「那等她好了,你就刑滿釋放了?」
「……不。」
駱湛仰進沙發里。
望著灼目的白熾燈,少年人不退不避,反直視著那刺眼的光,情緒複雜深沉地笑起來。
「等到那天,就是我的審判日來了。」
譚雲昶語塞半晌。
幾秒後,他搖頭嘟囔著「沒救了」,起身走開。
周日,清晨。
養精蓄銳了一整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