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樂場?」
車內,聽完駱湛說的,剛醒來沒多久的唐染意外地問。
「嗯,」駱湛應聲,「譚雲昶倉促選的地方,如果你不喜歡,那我們就不去了。」
唐染猶豫了下,誠實回答:「我沒去過。以前在孤兒院的時候就聽說那裡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後來……後來就沒機會去了。」
駱湛眼神一黯。
等回過神,他轉向小姑娘:「那想去嗎?」
「有點好奇。」小姑娘聲音輕了點,「但是他們會不會不讓我進?」
「不會。」駱湛篤定地說。
唐染好奇地回頭:「為什麼駱駱那麼確定?」
駱湛:「因為在這方面我國有一套完善的包含反歧視在內的權益保障法。他們如果以失明為由禁止你進入,那就送他們上社會新聞。」
駱湛說得雲淡風輕,語氣里是他最常有的懶散又從容的淡定,即便是面對任何陌生的情況,他也好像一直都能有這樣一種底氣。
不熟悉他的人都認為這是駱小少爺從骨子裡透出來的目中無人的傲勁兒。
熟悉了就會知道……
他確實是。
不過駱湛的這一面鮮少在唐染面前流露,此時著實讓唐染怔了兩秒。
然後小姑娘笑得彎下眼角:「駱駱剛剛說話的時候一定很帥。」
「嗯?」
唐染:「因為只是這樣聽起來也會覺得駱駱很厲害。好像只要有你在,就可以什麼事情都不用擔心了。」
駱湛:「不是好像。」
唐染微怔。
駱湛:「我說過我是你一個人的許願池,忘了嗎?只要有我在,任何事情你都不需要擔心。」
「……」
和想像中女孩輕聲的回答不同,安靜幾秒後,駱湛耳朵里突然響起的卻是一個非常嫌棄的糙漢音:
「祖宗你是不是忘了,你答應人小姑娘的第一個願望還不算是實現了呢。」
駱湛一默。
兩秒後,他微皺起眉,看了一眼導航手機上的通話狀態:「……你怎麼還沒掛斷電話?」
譚雲昶冷笑:「不是我還沒掛斷,明明是你哄小姑娘哄得太過投入、完全忘了自己還在接電話的事情了吧?」
駱湛:「但我記得我已經說過結束語了。」
譚雲昶氣結:「那是你自己一個人的單方面結束語,你還記得電話是得有兩個人才能打的嗎??」
「……」
沉默幾秒,駱湛冷淡地一扯嘴角:「你說的對。」
譚雲昶意外:「祖宗,你這麼突然,誇得我受寵若驚啊。」
駱湛:「所以兩秒後,電話里就只有你一個人了。」
譚雲昶:「……?」
「嘟」的一聲,通話結束。
譚雲昶對著回到主頁界面的手機,沉默數秒,黑屏上映出他咬牙切齒面目扭曲的五官:
「這他媽也算個人??」
另一邊。
跑車內。
唐染轉過頭,問:「是店長的電話還沒掛斷嗎?」
「嗯。」
「他是不是等急了啊。」
「沒有,」駱湛懶洋洋地答,毫無心虛,「他說他和林千華還有那個唐珞淺相處得很愉快,讓我們不用急,晚點到也沒關係。」
「……」
車裡安靜幾秒,傳來女孩的輕笑:「駱駱,你這樣被店長聽到,他會氣壞了的。」
駱湛勾了勾嘴角,側眸:「怎麼這次不乖乖地『哦』一聲了。」
唐染小聲:「一聽就是騙人的。」
「之前不是?」
小姑娘安靜了會兒,還是誠實地小聲說:「也是。」
「那那時候怎麼不拆穿?」
「……」
小姑娘不說話了。
駱湛等了好一會兒,聽唐染仍不做聲,他才啞笑了聲,問:「我猜,你是以前覺得沒安全感,總擔心不順著我的意思就會丟了我這個朋友;而現在慢慢發現,好像無論你做什麼我都會寸步不離地站在你這邊,所以膽子也大了,對吧?」
「……」
唐染低著頭,心裡慌起來。
駱湛第一次把自己的明銳用在她的身上,被這麼不留餘地地拆穿讓嘴不擅長人際交往的小姑娘一時無措,滿心都在不安自己是不是惹駱湛不高興了。
正在她揪著手指想要怎麼做的時候,突然頭頂被揉了揉。
唐染茫然抬頭。
趁著紅燈停穩車,駱湛從駕駛座那邊側過身,抬手安撫驚慌的小姑娘。
他有些無奈地垂下眼,聲音里透著一點沙啞還有縱容的笑:「你的發現一點沒錯——不管你做什麼,我就是會寸步不離地站在你這邊。」
唐染不知道自己怎麼了,聽見這句話以後,她心裡那些驚慌和不安變成了一種酸澀,一股腦湧上來,撞得她鼻尖發酸。
小姑娘眼角憋得泛紅,半晌才努力壓著聲說:「我不想……被討厭。」
「不會。」
看著這個模樣的小姑娘,駱湛心裡止不住地抽疼。
他嘆了聲氣,到底還是沒忍住,慢慢俯身下去,在女孩頭頂烏黑的長髮上落下一吻。
「唐染做什麼我都不會討厭,這是我說的——所以在我身上,你可以任性,可以更膽大,可以恣肆妄為。」
「……」
唐染怔在那個吻下。
駱湛也意外自己這樣的舉動。
他以前總覺得男孩女孩之間那些膩歪是無聊無趣而且毫無意義的,但等到自己身臨其境,才發現小姑娘的每一個反應,哪怕只是多一秒的獃滯,都像是在給他能製造出不同愉悅感的「反饋激勵」。
駱湛回神,不由失笑。
趁唐染還在發獃,他靠在她身前,聲音裡帶著點壓得低啞的笑意:「『許願池』也有一個願望,希望以後能實現。」
唐染耳朵動了動。還在丟魂階段的女孩順著本能抬頭:「是什麼願望?」
「『許願池』希望,等將來有一天,他的小姑娘長大了,漂亮,自信,無畏——像最驕傲的小玫瑰一樣。」
唐染沉默幾秒,用力點頭:「我會的!」
駱湛垂眼,笑:「我期待。」
駱湛話聲剛落,敞篷跑車後一聲鳴笛。
駱湛微皺眉,回眸。
墨藍色超跑後,按喇叭的大哥按下車窗,微微探頭。
顧忌地看了眼駱湛的超跑,那男人壓著不悅,操著一口m市當地的方言說:「老弟,咱哄媳婦能回家哄不?紅燈都讓你哄綠啦!」
駱湛:「……」
駱小少爺懶洋洋不正經地活了二十年,沒在乎過別人眼光。
頭一回,油門一踩,最新代豪華超跑的車屁股都透出點落荒而逃的狼狽勁兒。
小少爺難得犯臊,也就沒注意到副駕駛座的女孩聽見那話後就紅了臉兒。只是等車開出去幾十米,小姑娘像是突然回過神,茫然地摸了摸自己臉頰。
——手心裡一片陌生的燙。
對著黑暗裡自己餘溫猶在的手掌心,唐染陷入了一種陌生又悸動的不解和深思里。
周末的遊樂場,人流量一向是可怕到堪稱修羅場的。
遊客中年輕女孩的佔比本來就高,再加上駱湛和唐染這一對身高上反差萌,又是一個冷臉大帥哥一個失明小姑娘的奇妙組合——從停車場到約定點的這一路上,那些或明晃晃或偷偷落來的目光,幾乎讓駱湛覺得自己是只被牽出來溜街的猴。
按回頭率和議論度,還得是稀有少見的金絲猴。
——再次被勾起剛進k大時的陰影回憶,駱小少爺一路上臉色都冷冰冰的,彷彿一尊剛從南極空投回來的冰雕。
好不容易到了約定點,兩方離著還有十幾米,譚雲昶和林千華已經憋不住扭開頭笑。
駱湛面無表情地沉著一張禍害臉,停住身時就皺起眉:「笑什麼笑。」
儘管兇巴巴的,也沒耽誤小少爺躬身去熟練收起唐染的盲杖,扶她在太陽傘下的藤椅上落座。
然後駱湛扯住另一把藤椅,往小姑娘身旁一擱,他懶撐著一雙長腿做進藤椅里。
單手撐著靠在扶手上,小少爺耷拉下眼皮,蓋住眼底的躁戾。
譚雲昶直回身:「咳,唐家那大小姐發脾氣發累了,嫌遊樂場里又臟又亂,已經回車上了。說等你一到,讓我們立刻打電話通知她。」
「嗯。」駱湛應聲,眼都沒抬。「不用管。」
「……」
譚雲昶憋著壞,拖著藤椅往身旁湊——坐下的小姑娘正好奇地沉浸在遊樂場上空蕩過的尖叫聲和歡笑聲里。
「唐染妹妹,你同意來的啊?」譚雲昶問。
唐染回神,點頭:「嗯,我以前就想來遊樂場感受一下了。」
「嘖嘖,難怪呢。」
「?」唐染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