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方朗佲開車過來了。

他給趙平津打了個電話:「在哪兒呢?」

趙平津看了看周圍的高樓大廈,一團一團霓虹燈牌在眼前亂晃,熟悉的北京城道路他此刻好像都不認識了,他在建外大街繞著幾個地鐵口轉了好幾圈:「東三環中段周圍吧。」

方朗佲說:「你媽給我打了電話,我正好在附近,她是想讓我過來勸勸你,哥們了解你,我過來幫你找人吧。」

趙平津簡短地答了一句:「行。」

方朗佲說:「咱倆分頭找,沒事的。她肯定自己知道注意安全。」

這些安慰對趙平津絲毫不起作用,趙平津將車停在了路邊,打通了黃西棠助理小寧的電話,小寧答了:「她沒有回來。」

趙平津扔了手機,緊緊地捏住方向盤上,臉色更陰霾了。

趙平津和方朗佲兩個人分頭開車沿著東西方向的大路走了一遍,又回頭兜了幾圈,趙平津走下車來,沿著路邊的人行道,餐館,酒吧,商店,一間一間地看。

跑了好幾條街,在永安東里的小馬路邊遇到了方朗佲。

方朗佲也沒見到她。

凌晨兩點多了,冷風呼嘯,直往脖子里灌,雪漸漸停了,小巷子里的街道闃寂無人,不遠處的馬路上有夜店出來的年輕男男女女浪聲笑語地經過,街角的小麵館正在蔫兒吧唧地關門,遠處的高樓霓虹燈牌好像憧憧鬼火,這座城市依舊燈火通明,天地之間卻彷彿只剩下一片荒涼。

趙平津身上穿了一件大衣,黑色的短髮上覆了層薄薄雪花,因為一路都在跑,裡邊的襯衣都被汗水和雪水浸透了。

情緒太緊張和激動,他的胃隱隱開始疼。

趙平津只好打通了倪凱倫的電話。

倪凱倫今天陪著西棠去了下午的商業活動,晚上的飛機剛剛回到上海,這會兒還在吃晚飯,她聽了這消息也吃了一驚:「搞什麼,我一走她就給我鬧事!」

趙平津懇求地說:「你看看能不能聯絡到她。」

倪凱倫在那邊噼里啪啦地問話。

趙平津眉頭緊緊地皺著,她問一句他答一句。

「她什麼也沒帶。」

「手機在我大衣的兜里。」

「我們出門轉了轉而已,她沒帶包。」

倪凱倫聽完了,冷酷無情地答了一句:「不用理她,她自己會回去。」

趙平津被她這麼一說,心裡一點點微弱的希望都消失殆盡,他一時情急沖著倪凱倫嚷了句:「你是她經紀人,她是公眾人物,最近剛剛走紅,路上地滑,雪那麼大……」

那端的倪凱倫忽然停頓了兩秒,接著是門砰地一聲甩上的聲音,然後電話就忽然提高了聲音,她尖著嗓子憤怒地叫:「你也知道外頭不安全?你是怎麼帶她的?你帶她在身邊,她怎麼跑得出去?我看她乾脆就死在外面算了!」

趙平津不敢說話了。

趙平津沒惹她還好,惹到了她,倪凱倫簡直跟螞蜂被捅了窩似的,直接炸開了。

「我也不用問了,不是你媽來找她了吧?」

「還是你們又吵架?」

「天天吵架,你們怎麼還不分手?」

「黃西棠真是蠢透了。」

「你們根本就不適合在一起,你家裡一點也不喜歡她,你非得纏著她幹什麼?她受的委屈還不夠多嗎,我本來就一百萬個不同意你倆再這麼不清不楚的處在一塊兒,她死活不聽我勸,我告訴你趙平津,她今晚要是死在外頭了,那也是她自找的!公司一點也管不著!」

趙平津一句話也法沒回,她說的都是實話,他能怎麼回,他一句一句地聽到了心裡,一顆心在愧疚里默默地煎熬著,倪凱倫的那些話,一鞭子一鞭子地抽在他的心頭上。

他只低著頭默默地任她罵。

方朗佲站在不遠處,多少年沒這麼出來半夜折騰過了,他這一大晚上的也跑得夠嗆,起先看到趙平津正打著電話,他走到路邊的台階上坐著歇會兒,一根煙沒抽到一半兒,抬眼忽然看到趙平津背對著他站在馬路道兒邊上,一隻手拿著電話,一隻手伸手捂住了腹部,人忽然就慢慢地往下彎腰,方朗佲暗暗覺得不對勁,於是站起來叫了一聲:「舟子?」

方朗佲話音還沒落地,就看著他身體晃了一下,然後整個人蹲了下去。

方朗佲一甩手就將煙扔了,跳下台階一個跨步衝過來撐住了他的身體:「舟舟!」

趙平津一頭都是虛汗,疼痛發作得太劇烈,整個人都在顫抖,人疼得已經近乎昏厥,搖搖晃晃地往後倒。

方朗佲扶著他的身子,拖著他往路邊走,趙平津咬著牙勉強地走了幾步,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片迷霧升起,他腿一軟跪在路邊的商店台階上,方朗佲趕緊扶住了他,轉過他的身子一看,趙平津緊緊地咬著牙,人卻昏了過去。

方朗佲扶著他躺平了,動手使勁地拍了拍他的臉,大聲地喚他的名字,趙平津已經失去了意識。

方朗佲一時也慌了神,他迅速脫下自己的外套裹在他的身上,他掏出手機給他司機打電話。

司機開車過來將他送到醫院。

趙平津在醫院醒了過來。

看到沈敏坐在急診室的病床邊。

沈敏看到他睜開眼睛:「朗佲哥回去了。」

趙平津動了動身體,卻完全沒有力氣:「你怎麼回來了?」

沈敏按住了他:「我回來辦事兒,昨兒您沒在公司,我跟李總交接的工作,沒好意思找您,本來計畫明早回去。」

趙平津看了一眼。

沈敏知道他心思:「剛剛跟她的助理和經紀人都通過電話,還是沒有消息。」

趙平津痛苦地皺了皺眉頭。

沈敏說:「劉師傅在等著查大樓的監控錄像,我另外讓兩個司機沿路開車再找了,還有附近的酒店和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餐廳也在查,朝陽分局那邊已經打過招呼了,有消息馬上會知道的。」

趙平津虛弱地問了一句:「我能不能出去?」

沈敏搖搖頭說:「您躺會兒吧。」

沈敏處理起他的事情來一向穩妥:「周老師剛剛打過電話來,我接了,我說您回家去休息了。」

趙平津神色一片茫茫然,望著天花板,聞言只點點頭。

沈敏有條不紊地跟他報告事情:「病房暫時沒有床位了,護士安排您暫時在這兒,我也沒敢跟院方打招呼,怕驚動家裡人,您在這休息會兒,天亮了轉院吧。」

趙平津醒了,就一直沒有睡著,一動不動地在急診室里躺著。

沈敏看他臉色荒敗灰涼,手仍然是不住按住胃,止痛藥已經打到了最大劑量了,忍不住低聲地提醒一句:「您睡會兒吧,一會兒有消息,我叫醒您。」

趙平津垂著眸沒有說話。

隔了好一會兒,趙平津目光望著頂上雪白的天花板,忽然微弱地說了句:「小敏,你是不是覺得我特混蛋?」

沈敏沒敢答,只是勸了句:「她興許就是哪兒坐了會兒,您別太擔心了。」

趙平津低低地說:「周老師一向不喜歡她,今晚連瑛子都見著她了,她不在我身邊,我實在是怕……」

他聲音有點發顫,但很快的控制住了。

兩個人都睡不著,眼睜睜地在等。

半夜三點多,倪凱倫打電話來:「她回到公司酒店了。」

「不知道她之前去了哪裡,她打了車回去的。」

「不知道有沒有事,她沒說,看起來人是好的。」

趙平津一顆懸著心緩緩地落了下來,他勉強地跟倪凱倫說了幾句話,胃裡一陣陣的刺痛,他拿不穩手機,正欲結束通話。

「趙平津,」倪凱倫出聲喊住了他。

趙平津只好撐住了手臂:「還有事?」

倪凱倫在那邊說:「我明天到北京,你安排沈先生過來,把你跟西棠的那份外合約給清了。」

趙平津的心臟重新不安地跳動,他低低地喘了口氣:「我不同意。」

倪凱倫態度十分強硬:「你不同意也得同意,今晚那是僥倖,要是這樣的事兒再來一遍,你能保證一點事情都不出?」

趙平津說不出話來,也漸漸聽不清那邊的話,他眼前一片模糊,顧不上別的了,只勉強地按掉了通話,隨即弓起身體,伸手壓住了胃部。

沈敏在病房外看了一眼,不放心地走了進來:「老闆?」

趙平津無聲無息的。

沈敏扶住他的肩膀,擔心影響他休息,輕聲地問:「哥,是不是難受了?」

趙平津側著躺著,手橫在上腹部,整個人蹦得如一根拉到了盡頭的弦,他打著點滴的那隻手,殷紅的血逆流出來。

「舟舟?」沈敏轉過他的身體,他緊閉著眼,臉上一片瘮人的慘白,額頭上布滿了虛汗,觸手整個背部都是一片冰冷。

沈敏撲上去按鈴:「護士!」

下午的四點多,公寓酒店裡靜悄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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