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這一切太反常了。

蓁寧終於扶住了身前人的肩膀,定定地看著他的臉,神色鎮定得可怕:「杜柏欽,發生了什麼事?」

杜柏欽低著頭不敢看她。

臉色如死。

蓁寧心頭升起不詳的預感,她對事情變化的敏銳程度並未隨著安逸生活而降低,相反,處在身體的特殊時期更使得她分外的敏感多疑,蓁寧緩慢地控制著呼吸的節奏,將身體調整到了舒緩的姿勢,沉下的聲音非常平和:「怎麼了?」

杜柏欽終於抬起頭看她:「在敕雷島,出了事故。」

蓁寧追問:「發生什麼事?」

杜柏欽瞞無可瞞:「你三哥過身了。」

蓁寧瞬間明顯發愣:「我三哥?」

杜柏欽眼中已再無其他,只小心翼翼地扶著她的肩膀,怕她傷著自己。

蓁寧幾乎是無意識地重複了一句;「風澤?什麼?」

杜柏欽眸色抑鬱,一時沒有說話。

蓁寧看他的神色,驀地揮開了他的手:「這怎麼可能!」

杜柏欽急急地喊了一句:「蓁寧……」

蓁寧終於緩慢地回味過來他的話,不可置信地往後退。

杜柏欽動了動身體,欲站起來拉住她,誰知一時甚至沒有力氣站起來,只好低聲哀求:「你先……」

蓁寧已經爆發出驚叫:「怎麼可能的事情!敕雷的事情跟我們家有什麼關係!」

她話沒說完,人已經跳下沙發奔到茶几旁取過電話,迅速地開始撥打號碼,只是手指又僵硬又顫抖,幾乎將線路扯斷。

電話很快接通,她喊了一聲:「大哥——」

隨即開始哭泣。

風容在那端擔憂地喚:「蓁蓁,怎麼了?」

蓁寧不相信:「不可能!你們騙我對不對!」

風容頃刻已經明白過來,語氣又急又快:「誰告訴你的?你在哪裡?杜柏欽在哪裡?該死!」

蓁寧渾身終於開始冰冷僵硬。

她本來就知杜柏欽甚深,心知他斷不會拿事情說笑。

蓁寧對著電話那端問:「他在哪兒?」

語氣又快又急。

風容終於反應過來想要轉圜:「蓁蓁,你先聽我說,杜柏欽是不是在你旁邊,讓他跟我說——」

蓁寧對著大哥叫:「他在哪兒?」

風容答:「我在敕雷,杜柏欽安排了人在這——」

風容哽咽:「我來接他——回家。」

蓁寧拼了命地吸氣,喉嚨發緊得幾乎要透不過氣來:「他跟你在一起是不是,讓跟我說話,你讓三哥跟我說話!」

風家亦不是普通的家庭,風容縱然沉痛,但仍正式告知了她:「蓁寧,你三哥過世了。」

蓁寧眼前一黑,電話從手中掉了下來,杜柏欽扶著沙發一隻手抱住了她。

她抬起頭六神無主地望著他,渾然不覺自己已經是滿臉的淚水。

蓁寧發抖著問:「他怎麼死的?」

杜柏欽啞著嗓子說:「你先坐下來……」

蓁寧的手指痙攣地抓住他的手臂,幾乎將杜柏欽的手臂抓出一道血痕:「他怎麼會去敕雷,你不是也在陣地,你看到他沒有?」

杜柏欽慘白臉上已經是近乎麻木的平靜,這幾日的痛苦折磨已經將他的心力耗盡,他平平地答:「他步入陣地,被軍方射殺。」

蓁寧敏銳得令人恐懼:「軍方?誰的軍方,你的?」

杜柏欽閉著眼答:「是我的侍衛隊。」

蓁寧厲聲追問:「誰?」

杜柏欽無言以對:「蓁寧……」

蓁寧臉色完全變了:「這麼說,你在現場?」

杜柏欽點了點頭。

蓁寧狠狠地揮手,茶几上一組咖啡杯摔得四分五裂:「你為什麼不救他,你為什麼不阻止他們!你在當場還能讓你的侍衛隊殺了他?!你眼睜睜看著他去死?」

杜柏欽倉促地回了一句:「事情太突然——」

杜柏欽懊悔地說:「我下了命令,為確保伊奢離開,不管任何情況——」

他難以抑制地咳嗽起來,也許意識到說什麼都是徒勞,他閉上了嘴。

蓁寧大腦已經陷入了停頓和混亂,她抽噎著語無倫次地說:「也許只是受傷太重而已,你送他醫治沒有?很快就醫肯定還能救活,我大哥是不是弄錯了?是不是還有救?」

杜柏欽按住她的手:「蓁寧,你先冷靜一下——」

蓁寧憤怒地尖叫:「他那麼聰明的一個人,怎麼可能那麼容易死!」

杜柏欽終於說實話:「狙擊手擊中了他的腦部。」

房間倏然寂靜了。

蓁寧自然明白這意味著什麼,這意味著——絕無生還可能。

蓁寧手握成拳,站得搖搖晃晃,渾身都在顫抖,淚仍然流簌簌地流:「你殺了他!」

杜柏欽人搖晃了一下,卻無話可辯解。

蓁寧抽泣得太厲害,突然喉嚨猛地抽搐,一個閉氣身體發軟,人瞬間暈了過去。

杜柏欽心頭驚跳:「蓁寧!」

他匆忙之間放開了一直撐著牆壁的手抱住她,只是手臂完全使不上力氣,搖晃著抱著她跪倒在了地毯上。

司三領著一干侍衛醫生,心急如焚地一直守在門外。

書房從來是泛鹿莊園的重地,歷來由侍衛層層把守,隔音效果極好,沒有杜柏欽的命令,一般沒人敢貿然進去。

眾人屏息靜聽,待到裡邊再也沒有一絲動靜,司三終於推門進去,卻見杜柏欽抱著蓁寧倒在地上,一個比一個的臉色更白。

司三急忙奔過來扶。

杜柏欽病中完全沒有力氣支撐蓁寧日漸沉墜的身子,侍衛進來幫忙把蓁寧抱起來。

司三扶著他的手臂坐起來,他閉著眼難忍痛楚,一直死死地按著胸口低咳著。

意識開始漸漸散失,最後的一絲清明之中,只記得身上的香氣,最後,在他的懷中消失了。

風容的車在第二日的夜晚開上了泛鹿莊園。

蓁寧在房間里,被一名醫生和三位護士緊緊守護著,實際上完全沒有必要,因為從昨天晚上到現在,她已經一動不動地坐了近十幾個小時。

等到見著了她大哥,她抬起頭,眼中的淚水又流出來。

風容將她抱起來。

風容抱著她下樓,出門前平靜地對司三說:「我不見杜柏欽了,蓁寧暫時先隨我回去,煩請司先生轉告一聲。」

泛鹿莊園上下知道出了大事,傭人都是低著頭專心做事,如履薄冰戰戰兢兢。

司三也是熬得雙眼布滿紅絲,杜柏欽仍在房中昏睡,自昨天在書房昏迷,他在晚上途中醒來過一次,先問了蓁寧的情況,他本來還不顧醫生的勸阻想要上樓陪一下她,偏偏謝梓等人已經在外面等侯了大半天。

關於同北汶尼和談的條款商議實在緊急,周馬克下午在首相官邸開了一下午的會,回來國防部後一些重要批示不得不呈請他裁斷,杜柏欽只得撐著病體召見屬下開了十幾分鐘的短會。

謝梓一行人剛一走,他又咳出了血。

卻是再沒有辦法下床了。

司三將風容送了出去。

這時彩姐從屋子裡匆匆忙忙奔出,手上拿了件蓁寧的外套:「束小姐,外頭霧氣大……」

風容腳步停頓了一下。

彩姐將衣服披在了蓁寧身上,將衣角仔細地壓好,卻忍不住又紅了眼眶,趕忙飛快地抬手,用手背抹掉了眼淚。

蓁寧一直安安靜靜地縮在大哥的懷中,眼眸空洞,彷彿什麼也看不見。

風容點頭致謝,轉身走下了台階。

風容只帶了一名司機前來,他將蓁寧放入后座,隨即上車,轎車緩緩駛出了泛鹿莊園。

司三站在廊下一直看著,莊園的雕花大門打開,轎車駛出花園道,在山道的盡頭消失了。

半山上濃霧瀰漫,東邊的天際閃著陣陣的火花,濕潤的春暮霧色遮敝了絕美的景緻。

看著那輛車消失了許久,他終究無言地垂下眼眸,返身折回了屋中。

車子在康鐸的城區中飛速行駛。

夜晚的春雷陣陣。

道路的盡頭,烏雲密布的空中,一道一道的火蛇擦亮了天際。

由於戰事剛剛結束,更加上如此糟糕惡劣的天氣,首都路上的車輛很少。

車輛駛出了大城區,沿途景緻漸漸變化,一路燈光閃爍的高樓大廈的建築物被拋在了身後,車子開始進入一個平緩的坡道,沿途的夜色中有鄉野的花田和別墅在視線中一閃而過。

天邊依然閃耀著一道一道無聲的雷光。

這裡已經是康鐸的近郊。

車子又開了近半個小時,停在了一片半山腰的山谷之中的空地上。

此處四野空曠,峽谷盡頭有一個水庫,是一片荒無人煙的地方。

站在山谷回頭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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