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蓁寧轉過臉,看到車窗外的一片雪花,正化成了一粒水滴,悄無聲息地落了下來。

杜柏欽掛了電話,沉默地啟動車子。

蓁寧坐在他的身旁。

車子直接駛進泛鹿莊園,兩個人一路上再也沒有說話。

傭人上前來拉開車門,蓁寧下車,杜柏欽要握住她的手。

蓁寧悄悄地甩開了。

她低著頭往大廳走。

傭人見到兩人一前一後回來,面色慘淡不堪,明顯是鬧僵,只規規矩矩地站定:「殿下,束小姐。」

蓁寧無心敷衍。

只杜柏欽矜持地點了點頭。

司三跟在他身後,蓁寧聽到他交待司三聯絡何美南請產科醫生,然後交待營養師注意事宜。

司三的聲音先是訝異,片刻即領悟過來,然後是難以掩飾驚喜。

杜柏欽聲音倒很沉靜,他的咳嗽聲斷斷續續,愈發沉痾明顯。

兩個人走到二樓的主卧,他在門口踉蹌一下,司三扶住了他。

蓁寧進房間坐進沙發中。

杜柏欽握拳低聲咳嗽:「你回來泛鹿住,傭人方便伺候。」

蓁寧淡淡地說:「我不是回來住,我是回來跟你商量如何處理這件事情的。」

杜柏欽按著額角:「如何處理?我們結婚。」

蓁寧平靜地陳述說:「為了孩子而存在的婚姻,有什麼意義?」

杜柏欽的回答也是暗涌之下的故作鎮定:「很多人因為有了孩子而加固了伴侶關係,我們為什麼要排斥這個過程?」

蓁寧抬眼望著他:「我今天要是真的流產了,你是不是就斷了這念想了?」

杜柏欽恨得不行:「是,我永不原諒你。」

蓁寧心裡是不齒的發冷:「這就是殿下對婚姻的注釋?」

杜柏欽疲乏地道:「蓁寧,我跟你這麼多年,就是這樣的結果而已?」

蓁寧冷漠地答:「事實上如果你今天不來,我們之間根本沒有必要這麼麻煩。」

這一句話徹底又成了導火索。

兩個人關著房門繼續吵。

杜柏欽本來也不算得脾氣怎麼好,可待她卻一直是寬縱的,蓁寧真的很多很多年,沒有見過他到這麼極點的憤怒而傷心的樣子:「束蓁寧,你憑什麼自己做決定!」

他額上的青筋都隱隱暴露:「你就這麼不想跟我扯上關係?」

蓁寧原本以為自己已經釋懷的事情,在這一刻都驟然爆發:「我跟你沒名沒分,本來就沒什麼關係!」

杜柏欽憤怒地低吼:「這是我們的孩子!你憑什麼!你憑什麼這麼自私!」

蓁寧也被他的話傷到了:「我自私?是!是我自私,我自私不願看到他生下來做一個私生子,我自私不願他生下來連父親都不敢認!」

杜柏欽惱怒地答:「我求你跟我結婚!你不肯,你到底要我怎麼樣?」

蓁寧即刻回嘴:「你求我?你求我,你是這樣的態度求我的嗎?」

杜柏欽口吻強硬地答:「我此時此刻我下跪求你,難道你就會答應嗎?」

蓁寧幾乎要被心底湧起的難過淹沒:「杜柏欽,你連跟將茉雅做戲,都還願意那麼溫情款款,對我為何就那麼不耐煩?或者說,那本來就是你的真情實意?」

杜柏欽叫了一聲:「束蓁寧!」

他嘶啞聲音太明顯的痛楚之意。

蓁寧沉默了一秒。

杜柏欽喘息著道:「無論如何,我絕不同意不要孩子。」

蓁寧冷冷地道:「你看我有沒有本事自己做決定。」

杜柏欽怒極攻心,揚起手掌:「你敢!」

蓁寧眼睜睜看著他,只想求個痛快的解脫。

杜柏欽狠狠地一拳,沙發旁的一個古董花瓶應聲而碎。

蓁寧跳下沙發。

杜柏欽迅速地拖住她,將她抱去床上。

蓁寧尖叫:「走開,看到你我都覺得噁心!」

杜柏欽冷冷地說:「若不是你一直這麼彆扭,什麼也不說,我們也不會鬧到這般田地,你懷孕也不跟我說,救了我也不說,愛著我也不肯說,是啊,你為我犧牲了這麼多,你受盡委屈,我對不起你!」

蓁寧冷嘲熱諷:「是啊,是我要跟別人結婚,是我要做一個見不得人的婊子,你怪吧,通通怪到我頭上!」

杜柏欽情緒已經被她逼到了失控的邊緣:「蓁寧,你這些年也真的有考慮過我嗎,真的有好好跟我商量如何維持我們這段關係嗎?我們重逢時候你願意回來,我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誰知你轉臉就要分手,我一切都蒙在鼓裡,很多事情明明你可以跟我說,卻要我出動國家情報局去調查,即使是這樣我也依舊疑點重重,無數個夜裡我一遍一遍地回想,我懷疑自己不夠好,我擔心你已經真的不在乎我,可是我又一次一次地推翻結論不甘心不相信,我想得幾乎瘋掉,你有想過我嗎,這些年你還不是一樣,從來不肯好好待在我身邊,要來就來,要走就走!」

兩個人的性格都不是輕易屈服的人,尤其遇到互相固執絕不肯退讓的時候,惱怒到了極點便是這樣,一定抓住對方的弱點,不進行個毀滅式打擊不爭個你死我活決不甘休,杜柏欽某一個瞬間也不明白,明明是薔薇般明艷柔軟的面容,怎會吐出的話都是帶著蜜汁的利劍:「杜柏欽,你少找借口,你思來想去,還不是一個跟將茉雅結了婚,你為了你的遠大前途,為了你杜家的榮華富貴,我永遠不過是你錦上添花的一個零頭,在不該出現的時候便一筆抹去!」

杜柏欽煩躁地答:「你不讓一個男人做事業,那你要我做什麼!」

蓁寧嘲諷地道:「很多人擁有事業,可是也不必像你這麼權欲熏心,骯髒齷蹉!」

杜柏欽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望著她:「束蓁寧,注意你的言辭!」

蓁寧覺得腦袋疼得要爆裂:「柏欽殿下,不用跟我擺你的威嚴和架子,我不是你墨國子民,不用對你畢恭畢敬。」

杜柏欽臉色也是難看得可怕,他低弱地喘了幾口氣,臉上現出一絲迷茫之色:「蓁寧,我深愛你,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蓁寧開始崩潰哭泣:「我發現懷上它的時候,你跟別的女人結婚,我為什麼要留下它!」

杜柏欽手微微地抖了一下。

終於再也撐不住,他抬手扶著床沿,慢慢地坐在了地毯上。

房間的狂風驟雨忽然過去,剩下一片殘骸和死寂。

蓁寧伏在床上哭得天昏地暗:「我不要留下它,我不要留下它,你都不要了,我為什麼還要。」

杜柏欽抬起手,輕輕地摸了一下她的頭髮:「我沒有不要你們,我何時說過不要你們了……」

蓁寧哭得根本聽不到他的話:「我嚇得要死,我怎麼知道會突然懷孕——」

杜柏欽撐著床邊站起來,坐到她的身邊,將她抱進了懷中,心理最堅固的防線已經被眼前這個女人戳得支離破碎,他只覺得心裡的難過凄楚一陣一陣地湧上來:「對不起,乖,別哭了——」

蓁寧嘶叫混著哭泣:「我不要!就是不要!我憑什麼要給你生孩子!」

杜柏欽扶著她的肩膀,將頭埋進她身後的髮絲中,輕輕地吻她的耳垂,語氣哽咽凄涼:「你可以不要他,求求你生出來,我養,我來養。」

蓁寧感覺脖子後面有溫熱的水流滑落。

男人抱著她,肩膀輕微而無聲地抖動。

蓁寧心事被觸動,哭得肝腸寸斷。

杜柏欽一直將她抱在懷中。

許久之後,兩人都是精疲力盡,杜柏欽倚在床頭吻著她的頭髮,鼻音微微發顫:「蓁寧,嫁給我吧。」

蓁寧沒有回答。

杜柏欽又說:「留下孩子,是我不好,孩子是無辜的,你也捨不得是不是?」

蓁寧沉默許久,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杜柏欽抱著她的手臂一緊,欣喜地低下頭吻了吻她的臉。

如此大鬧一場,蓁寧蜷縮在他懷中已經昏昏欲睡。

杜柏欽磨蹭她的發渦,親她的髮絲,待到懷中的人真正安靜了下來,倚在了床頭閉著眼睛低低地喘氣。

好一會兒,蓁寧才聽到他說話,低沉嗓音帶了乏力的喑啞,他已經是伏在她耳邊了,聲音還是低微得幾乎聽不到,人更是虛弱到了一絲力氣也沒有:「蓁寧,好好跟我過吧,再吵下去,我真是要受不住了。」

世界安靜了。

兩個人躺在床上,床單被淚水浸泡得一塌糊塗,蓁寧髮絲散亂雙眼紅腫,杜柏欽上班時候的打理得一絲不苟的黑髮已被他自己抓得凌亂不堪,身上的一件白襯衣更是皺得如揉過的廢紙一般,司三審時度勢許久,終於低調地過來敲門:「殿下,晚餐已經備好了,蓁寧小姐不能餓著。」

兩個人在房間的起居室吃了晚餐。

蓁寧進去浴室洗澡,司三喚了彩姐上來給他們收拾主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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